“哎呀呀,我的夫人啊!”钱妈妈端了张小杌子坐到柳四夫人旁边,拍了拍大腿道:“咱们要将背景往大里说,那些升斗小民才会害怕!听着说是公主的意思,那谭稳婆自然不敢不从。若是说是夫人请她做这事儿,未必她会伸手接银票呢。”
“你说的也对。”柳四夫人想了一回,咬着牙问:“你有没有说清楚,必须是一尸两命,大的和小的都不能活?”
“交代清楚了!”钱妈妈笑得十分愉快:“我和那媳妇子说清楚了,她听说夫人受尽那狐媚子的挤兑,还十分气愤哩,一副想要为夫人伸张正义的神色,答应得十分爽利。夫人你就放心罢,她们做稳婆的,手下多用几分力道,或者揉宫的手法不对,那生产的妇人都会挨不过,更何况那个身子这般弱!”
柳四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她将手抚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杜若兰,我还让你多活一个月,你可要好好享受着,否则就享受不到了。”
钱妈妈在旁边点着头道:“夫人也太仁心了些,还想着她没好好享受呢。”
主仆两人相视对望了一眼,挤眉挤眼的笑了起来。
门帘儿一晃,蓝心的脸出现在门口,她的额头上全是挤挤密密的汗珠子:“夫人,三皇子殿下来咱们府上了!”
“什么?”柳四夫人猛的站了起来:“三皇子殿下来了?在外院还是在玉瑞堂?”
“他没去外院,老太爷和老爷们现儿都在府衙里头呢,老夫人命开了中门相迎,直接去了玉瑞堂。”蓝心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方才见着老夫人身边的曼青过来咱们青莲院了,将十小姐喊了出去!”
“曼青?”柳四夫人拧了一双眉毛,急急忙忙冲到了门口往外边看,可却只能看见自己院子里的两道月亮门,弯弯的重叠在一处,看不到大门外边的一丝儿景物:“有没有去家庙里头喊九小姐?”
蓝心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柳四夫人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去打听着。”
“是。”蓝心见着柳四夫人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也跟着心里头紧张了几分,撒开脚丫子便跑了出去,微风吹着她的裤管轻飘飘的飞舞了起来,露出下边一双桃子红的绣花鞋,一点点的晃着人的眼睛。
“为何喊了那个去玉瑞堂?”柳四夫人手扶着门槛,心里似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婆婆也实在偏心,难道她便只有柳明媚这个孙女不成?什么好事情都惦记着她!自己的明珠都被她给扔到脑子后边去了,关到家庙里有三日了,还不见开口将她放出来!一想着这个,柳四夫人便觉得心如刀绞。
她的明珠素日可是娇生惯养的养着,去了家庙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床褥够不够软够不够暖,饭食是不是美味可口,每日里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会不会被那柳明艳欺负了去。柳四夫人站在那里,心底好一阵发疼,眼中有渐渐的有了一层水雾。
她的明珠,怎么能去受那种苦!现儿三皇子殿下来了,却抬举着那庶出的丫头去玉瑞堂见人,倒把嫡出的关了起来不让她露面,也不知道柳老夫人这心歪到了什么地方去了。柳四夫人大大的喘了几口气,心中实在有些想不通。
自己怎么说也是公主府里出来的,怎么在柳老夫人眼里就比不得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而且成亲前边十来年,柳老夫人对她虽说不算热络,也没有现在这般冷淡。这究竟是怎么了?柳四夫人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跟着柳元久在云州做了几年外任,回来以后一切都变了。
贵妾变成了平妻,庶女变成了嫡女,原本下手将妻室贬为贵妾的柳老夫人就如换了个人,对那杜若兰母女嘘寒问暖,别提有多么好了。自己与明珠,却得不到柳老夫人半个笑影儿,还时时刻刻的找她们的碴子!
柳四夫人越想越觉得心中糊涂,这里头的关节怎么也想不通——现儿三皇子殿下来了,却喊了那柳明媚去见,怎么就不见记挂着明珠呢?虽说明珠一心想着要嫁那乔景铉,可柳四夫人瞧着这事儿有些玄,京城里头那么多贵女都想嫁他,自家的明珠好像还缺乏了些竞争力,只是空长了一副好容貌,却不知道如何去讨乔景铉的欢心。柳四夫人的眉毛尖子蹙到了一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愿自己的明珠不要钻牛角尖,早些从那固执的念想里头脱了身。
就如三皇子殿下,难道不是个好人选?柳四夫人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笑容,若是能做皇子妃,也算是一桩好姻缘了。
天空中一片洁净,蓝得似乎没有半分杂质,日头升得很高,投下了一片金色的温暖。屋檐下的冰棱开始融化,一点点的小水珠子急急忙忙的往下掉落,仿佛成了一幕珠帘,挂在屋檐下,从后边望出去,只见一片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前边的景物。
明媚正在教几个丫鬟们学习找穴位,玉箫几个人对医术十分好奇,见着玉梨也能给人看病更是心生向往,明媚有时候没事情做便给她们指点一二。
几人围在明媚身边,正听得聚精会神,外边墨玉蹦着走了进来:“姑娘,玉瑞堂的曼青姐姐来了,说老夫人喊你去玉瑞堂呢。”
墨玉今年十一了,一双眼珠子就如她的名字一般,黑黝黝的,就如墨玉雕琢而成。她的笑脸出现在门边,就如初春的花朵儿一般。
“我知道了。”明媚直起身子来,整了整衣裳,她刚刚从玉瑞堂回来不久,不知道柳老夫人为何又要喊她过去?莫非是杜若兰的身子……想到此处,明媚心里头有几分焦急,赶紧带了玉梨走了出去。
曼青站在院子门口,就如一支寒梅般素雅,穿着一件灰青色的褙子,可却偏偏压不住她白皙的肌肤,反而显得格外粉嫩起来。看着曼青那如花儿般的脸,明媚走上前去笑着说道:“曼青,你倒是越发美貌了,原来祖母竟然是这般会养人的,看来我还得搬去碧纱橱与我母亲一起住着才行,看看也能不能被养得这般美貌。”
被明媚一打趣,曼青的脸上一红,可却没有低头,只是浅浅一笑:“十小姐惯会取笑奴婢,奴婢怎么能与十小姐相提并论?奴婢将老夫人的话带到了,十小姐快些随奴婢过去玉瑞堂。”说完转身离开,那纤浓合度的身材让玉箫她们在一旁看得啧啧称羡:
“这曼青姐姐真不像个做丫鬟的,那品格儿,那通身的气派,换了身衣裳,保准就是个千金大小姐!”
明媚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曼青的背影,心里感觉这曼青真是有点来历的,否则柳老夫人不会如此对她优渥,而且她虽然做着丫鬟的事情,可那全身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全然不是丫鬟的气质。
“曼青姐姐,究竟是什么事儿老夫人让我们家姑娘过去?”玉梨快走了几步追上了曼青,伸手将她挽住:“不刚刚从玉瑞堂回来?”
曼青瞄了一眼不紧不慢走在旁边的明媚,低声道:“三皇子殿下到我们柳府来了!”
“啊?”玉梨听了这话唬得跳了下脚:“他来我们府上?为何老夫人又要我们家小姐前去?”她转脸看了看明媚,有几分担心,姑娘不是说不要将去宫里给皇后娘娘看病的事情说出去?为何今日那三皇子殿下又跑了过来?会不会将前日那事儿告诉了柳老夫人?
明媚走在曼青身边,心中也是忐忑,但是转念一想,若那徐炆玔已经将那事儿说了出来,自己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反正自己也将皇后娘娘的头疼治好了,总不见得祖母会特别生气。
走到玉瑞堂,就见柳老夫人陪着徐炆玔坐在主座,大堂里也没旁的人,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另外还有几个随从模样的人。明媚走过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安好。”又向徐炆玔行了一礼:“三皇子殿下安好。”
“我已说过,咱们就是朋友一般,以后见面不必多礼。”徐炆玔见明媚弯腰低头,心里有几分不舒服,赶紧让她平身:“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他笑眯眯的盯着明媚不放,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前日柳家十小姐给母后看了病以后,母后的病情就大有好转,听莫姑姑说头不怎么疼了,即便是头疼的时候,只要用那柳小姐教的法子,便能缓解头疼。
没想到柳小姐也这般医技如神,徐炆玔听了这话也很是高兴,自己没有白去找那柳家十小姐。眼睛望着储秀宫的大门,一颗心却慢慢悠悠的飞到了宫门之外,一个强烈的念头盘踞在他的脑海,他要去见她——借口非常好找,母后身子恢复了不少,他要感谢她。
念头一出来,却再也无法抑制,徐炆玔带了几个随从匆匆忙忙出了宫,直奔柳太傅府,直到见着明媚,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她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温柔似水,笑容恬淡,徐炆玔的一颗心忍不住砰砰乱跳了起来,这般美好的女子,谁人不想拥有?
“媚丫头,三殿下过来是想跟你说声道谢的。”柳老夫人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来里边究竟带着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是生气还是开心。明媚坐在一旁观察了下柳老夫人的脸色,也看不出来此时她究竟是什么心情。
“十小姐,母后前日服药以后就好多了,头也没那么疼了,那呕吐也已经止住了。”徐炆玔说得眉飞色舞,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明媚:“今日我特地出宫来便是登门致谢的。”他招了招手,一个随从便将一个托盘送了上来:“这是我的谢仪,小小意思,还望十小姐不要嫌弃。”
明媚吃了一惊,这徐炆玔大概是嫌自己不够惹眼,狠狠的在下边添上了一把柴。在这柳府里,现儿她算得上是柳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已经遭人妒恨了,如今又来了个皇宫里头的三皇子殿下,还送一盘子礼物给她,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样想。
“媚丫头,收下罢。”柳老夫人的语气依旧是那平平的格调:“既然是三殿下赏赐的,那你也不必推辞。”
“是。”明媚应了一声,吩咐玉梨去将那托盘接了过来。
柳老夫人与徐炆玔说了些闲话儿,让他替自己问候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然后派了曼青去外院:“瞧瞧老太爷回来没有。”
曼青应了一声,从柳老夫人身边走出,徐炆玔无意识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个丫鬟为何瞧着这般眼熟?他迷惑的看了看曼青的背影,那气度神情都让他有些迷惑,这般灵秀的女子竟然只是一个丫鬟?
柳老夫人瞧着徐炆玔盯住曼青的背影不放,心中也略略有些紧张,莫非他看出些什么来了?转念一想,柳老夫人的脸上又露出笑容来,手里捻了捻紫檀木珠子,心中暗道,十五年前的旧事,三皇子怎么会记得?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两岁的孩子而已。他之所以盯着曼青看个不停,该是见她生得美貌,那通身的气质不像个丫鬟而已。
不多时曼青便走了回来:“老太爷刚刚才回府,听说三皇子殿下来了,很是高兴,马上就过来说话。”
柳太傅是徐炆玔的启蒙老师,徐炆玔素来害怕他,听着说柳太傅要过来,他赶紧站了起来道:“我出来的时间长了,不便久留,请让太傅大人不必客气,我这就回宫去。”徐炆玔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柳太傅过来,必然又是考究学问指点时政,自己也没法子再偷偷看柳家十小姐了。他赶紧多看了明媚几眼,这才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与柳老夫人说了声告辞,便带了随从走了出去。
徐炆玔的身影刚刚消失,柳老夫人的脸就板了起来:“媚丫头,你的胆子越发的大了,可是见着我宠你,便无法无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