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嘴,任由明媚喂了几口粥给她喝,仿佛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瞧着明媚的眼睛里也露出了几丝光彩来:“明媚,多亏有了你。”
“母亲,你别说话,养着精神准备生孩子,等会要力气的地方多呢。”明媚喂了杜若兰小半碗粥,让玉梨将她放了下来,开始坐到一旁剥那鸡蛋壳儿:“我会一直守在母亲身边的,你不用害怕。”
杜若兰点了点头,她一点都不怕了,有女儿陪着,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小生命在不时的拱动,她真的什么也不怕了。她躺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耳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却能清晰的听到屋角那沙漏里的流沙之声。
忽然双腿之间似乎有热流而过,杜若兰抓住了明媚的手,大声的呻吟了一句:“痛……”疼痛从肚子底下传了过来,一阵接一阵,一波接一波,痛得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来:“好痛好痛!”她抽着凉气,额头上冷汗直冒。
“宫门全开,羊水出来了。”谭稳婆检查了一下:“夫人,你用点力气,马上就要生了。”
杜若兰咬紧了牙齿,忍受着腹部那里传来的撕裂般的感觉,明媚握着她的手,声音轻柔:“母亲,照我说的来做,先深深吸一口气,然后使劲往下推这口气,就像平素你如厕一般,有点力气望外推。”
谭稳婆将手放在杜若兰肚子上边,明媚一只眼睛瞄了过去,见她的手法纯熟,确实是顺位在往下推,这才放下心来,用手掐住了杜若兰虎口那处,帮她使劲。
“玉梨,赶紧去叫旁边烧热汤的做好准备,还要送草纸进来。”瞧着杜若兰肚子的隆起正在慢慢的往下走,明媚知道孩子就快要出来了,吩咐玉梨提前去做准备,谭稳婆听着明媚的话,心中暗自赞叹,这位柳小姐真真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这般造诣,幸亏自己没有背叛良心,否则自己想做点什么手脚,还不被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在屋子里响起,谭稳婆手中托住婴儿笑着来到杜若兰身边:“四夫人,是个小公子。”
杜若兰已经是筋疲力尽,双眼无神,听到这句话,却立刻活了过来一般,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真是男孩?”
谭稳婆将那婴儿举起到她面前,让她瞧了瞧那处特有的地方:“恭喜四夫人了。”
杜若兰的眼睛盯着婴儿不放,口中喃喃道:“男孩,是个男孩……”一线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床褥上边。明媚在旁边瞧着也觉心酸,虽然她的骨子里认为男女应当平等,可她却十分能理解杜若兰的心情,在这大陈皇朝,一个人如果没有儿子便会被人在背后说闲话,而且有很多的麻烦也会应运而生,例如说现在孤零零住在听雪阁里的黎姨娘,例如说二房那个虎视眈眈,想将自己儿子过继到四房来的大姨娘。
不管怎么说,柳元久总算是有了个儿子,别人也不会再来念叨这些事儿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陈皇朝里的这个后,指的便是要生儿子,任凭你生了多少女儿,没有儿子一样也会说是“无后”。柳元久做了这么多年不孝子,今日可算脱掉了这个“不孝”的帽子,迈入孝子的行列。
“母亲,你不能睡,跟我说说话儿。”明媚见杜若兰慢慢的闭上眼睛,心中有几分着急,有些产妇刚刚生了孩子便睡着了,这一睡便睡了过去,再也不会醒来,所以她得让杜若兰先提提神,不能因着太放松了而一去不复返。
“明媚,我听着呢。”杜若兰微微一笑,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咱们总算是要过上好日子了,是不是?”
明媚瞧着杜若兰那苍白的嘴唇,心中忽然明了,她在空操心,杜若兰其实很坚强,因着对于生活的一种执着,她才会如此顺利的配合着自己与谭稳婆,一切都照着自己说的去做,今日生产才会如此顺利。在她的心里,有柳元久,有为他生下儿子的念头在支撑着她,而且还有要一家人和乐美满生活下去的念头在支撑这她。
门被推开了,几个婆子涌了进来,打扫房间,给杜若兰擦身子换衣裳,明媚走到了谭稳婆身边,她正在给孩子穿衣裳,那孩子不像一般的小孩出生便睡着了,正微微的睁了一只眼睛,仿佛眯着往她身上看了过去。
“你瞧瞧,你瞧瞧,这精神头儿!”谭稳婆哈哈一笑,将那襁褓抱在怀里:“我可得向老夫人讨喜钱去!”
明媚跟着谭稳婆往外边走,瞧着她抬起手来在眼角擦了擦,心中也是一阵悲凉,自己两个儿媳妇是这种人,谭稳婆心中肯定很不舒服罢。
柳老夫人开始被人劝了回内室坐着,后来听着说快要生了,又急不可待的从内室里赶了出来,依旧稳稳当当的坐在树下边。柳元久也得了信,急急忙忙从府衙里赶了回来,伸长了脖子站在树下往那小院里头看。
“恭喜老夫人,恭喜四老爷,是个大胖小子!”谭稳婆抱着孩子出来,一双眼睛笑得都没了影儿:“我可得向老夫人讨喜钱!”
柳老夫人望了她一眼,伸手将婴儿接了过来,淡淡吩咐了一句:“赏!”
曼青走上前来,将准备好的那大红封赏交到谭稳婆手中:“谭稳婆,辛苦你了。”
谭稳婆将大红封赏收了起来,垂了手站在一旁,若是在往日,她得了封赏便可以带着儿媳妇离开,可是今日她却不能,因着那两个贪婪的儿媳妇,她要跟着遭殃。
柳老夫人抱着孙子与柳元久一道看了又看,指指点点的说着:“元久,瞧他那鼻子嘴巴都像你。”
柳元久站在一旁看着那孩子,双眼已经微微闭上了,根本没有搭理柳老夫人,微微一笑:“我觉得倒是有几分像若兰。”他抬眼望了下院子:“里边已经收拾好了,我进去看看若兰,想必她也正在盼着我进去。”
柳老夫人闭嘴望着那院子门,心里头有几分不高兴,这杜若兰人倒还是不错,没有什么歪心思,只是儿子却有些过分关心她了些,哪有妇人刚刚生了孩子,做夫君的便急巴巴的跑过去看她,这不是将她捧到天上去了?
柳元久并不知道柳老夫人的想法,他已经迈步走进了院子门,柳老夫人没想到他不等自己同意便走了进去,赶忙喊了一声:“元久!”
柳元久回过头来看了下柳老夫人,脸上有几分期待的神色,柳老夫人嘴巴动了动,最终挥了挥手:“你去罢,想去瞧瞧她便进去罢。”
明媚在旁边见着柳老夫人的举动,心中涌现出几分心酸来,大陈这个朝代里头,女子活得真是辛苦,即便像柳老夫人这种自诩年轻时曾经离经叛道过的,到了这把年纪,也是自觉的站在制高点上维护着男权制度,对媳妇进行各种打压。
站在一旁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以后自己会遇着什么样的婆婆呢,若是能与乔景铉修得正果,她想着那英王妃也不会是个好相与的。
柳老夫人抱着婴儿看了又看,舍不得放手,曼青在旁边嗤嗤笑着劝道:“老夫人,快些给奶妈去抱罢,现儿他睡着了,也不会与您说话,抱着手怪累的。”
旁边的奶妈赶紧伸出手来,柳老夫人恋恋不舍的将襁褓递给她,望了谭稳婆一眼,眼神变得有些锐利:“都来玉瑞堂罢。”
众人跟着柳老夫人来到玉瑞堂,谭大嫂子也被带了上来,柳老夫人望了一眼明媚:“媚丫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明媚指了指谭大嫂子道:“祖母,我进去的时候,这位嫂子正在用手按压我母亲的腹部,她那手势分明就是想要将那胎位弄倒,让我们母亲不能顺产。”
柳老夫人的眉头皱在了一处,严厉的盯着谭大嫂子:“谁指使你这般做的?”
谭大嫂子懊悔的低着头,将弟媳妇与她说的那番话供了出来,她磕着头恳求道:“老夫人,我也是一时财迷心窍才做出这等错事,现儿四夫人与小公子都没什么事儿,还请老夫人放过我!”
“放过你?”柳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若不是我这孙女儿到得及时,那我的金孙就要被你弄死了!”她望了望谭稳婆,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愤:“京城里都说谭稳婆是接生的递一把好手,可是为何会有这样的事儿出现?”
谭稳婆行了一礼道:“老夫人,我这两个媳妇跟我一道接生有几年了,一直未出过差错,这次怕是鬼附身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贵府要怎么处置她,我都不会说多话,只是贵府还得考虑下与公主府之间的关系。”
毕竟谭大嫂子嫁进谭家也有好多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谭稳婆也不忍心瞧着她被送去官府获罪,得罪了柳家,哪里还会有她的活路!只能从这里边的弯弯道道来说说,看能不能留得她一条性命。
柳老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谭稳婆说的话提醒了她,照着谭大嫂子的供述,这件事是安平公主在幕后操纵,若是自己将谭大嫂子送去了京兆尹,少不得要将安平公主牵扯进来,到时候柳家与公主府的关系势必紧张了起来,中间还隔这柳四夫人与柳明珠。
安平公主是先皇的胞妹,就连皇上见了她都十分客气,柳府犯不着去得罪了她,可要是将谭大嫂子送去见官,这事情摊到明面上来说,柳府就肯定将公主府得罪了。
柳老夫人踌躇再三,脸上阴晴不定,一只手捻着那紫檀佛珠,转了又转,玉瑞堂里边静悄悄的一片,谁也不敢开腔说话。几个婆子站在谭大嫂子身边,等着柳老夫人开口,大家心里边都明白,柳老夫人只要说一句送官,谭大嫂子的性命可能就不保了。
谭稳婆紧张的望着柳老夫人,明媚站在旁边看得真切,心中也有几分着急,若是将这事稀里糊涂的推到了安平公主身上,将那只幕后的黑手给放过了,实在太便宜了她。回想着那日卢懋晟对她说过的话,十分笃定,他说的是他姨母要害杜若兰,而不是说外祖母,这可分分明明的便是那柳四夫人崔慈音了。
这事情不能报官,一报官肯定又是一滩浑水,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就将真凶给盖过去了,安平公主还会让自己的女儿吃亏不成?指不定收买一个下人去顶罪,就说自己素来痛恨杜若兰,想趁着她生孩子的时候将她弄死。
想到此处,明媚站出来道:“祖母,且听孙女一句话。”
☆、第九十二章 救与不救
玉瑞堂的门帘是前天才换的,那幅厚重的弹墨织锦门帘儿已经撤下,换上了湖州双面绉纱绣的门帘,轻软了许多。门帘的一面绣着孔雀开屏,一面绣着花开富贵,春风一起,门帘便跟着不住的摇晃,那帘子上边绣着的花朵仿佛都要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