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云阁那位夫人,是服毒死的。”玉梨见着刘玉芝有些惊诧的样子,解释了一声:“她想害我们家夫人难产而亡,最后害了自己。”
刘玉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里喃喃道:“竟然这般狠毒。”
“玉芝,这大宅门里腌臜的事情多,你自己留心着点。”明媚挽起了刘玉芝的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那两个舅母瞧着便不是好人,需得留意她们会不会出手陷害你。”
刘玉芝的脸上露出了彷徨的神色,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明媚,声音里边有一种胆怯:“舅母只是在算计我的银子罢了,再说外祖母对我是极好的,她是府里头最关心我的人。”
明媚叹了一口气,刘玉芝还是太善良了些,为了银子,那些黑心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就如谭稳婆那两个媳妇,为了一千两银子,就能被收买了来要人性命,助纣为虐的要将一个她们都不认识的女子害死。
刘玉芝的外祖母疼爱她那是当然的,她的母亲是左老夫人的女儿,血缘关系让她自然会疼爱她一些,而刘玉芝那些舅母可完全不同了,只是想着怎么样从外甥女儿身上刮些值钱东西才好。
今天京城的春天和往年似乎有些不同,据柳老夫人身边的金花妈妈说,往年的二月空气里还满满是阴冷的气息,偶尔还会有些零星的雪花,而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而且每日都是那般晴朗干燥。
明媚陪着玉芝在院子里逛了逛,两个人无处可去,便带了丫鬟去了园子里的水榭那边闲聊。
外边还是有些冷,所以水榭里只开了一扇雕花格子窗,从窗户里透过去看着外边,蓝天白云倒也爽心悦目,只是湖边的金丝柳上边还未长好树叶,光秃秃的,叫人看了有些悲春伤秋之感。
正往外边看着,突然就见远处的天空有一丝丝烟火颜色,极淡极淡的,袅袅在天空里蔓延开来,玉梨趴在窗户上无意的说了一嘴:“莫非哪里着火了?”
旁边金柳掐了她一下,笑嘻嘻的说:“你是千里眼?站在柳府的后院能看到外边着火了?”
玉梨不甘示弱的掐了回去:“我只是乱猜而已,你非得要踩着我?”
两人说得嘻嘻哈哈,明媚和刘玉芝也没有去制止她们,每日闲得无聊,无伤大雅的两句争吵都是解闷的法子。
不多时,便见一个妈妈匆匆从湖边走了过去,玉梨眼尖,望见她神色焦急,便大声招呼她:“妈妈,出了什么事情啦?看你急成那样子,鼻尖子上边都有汗了!”
那妈妈停了下脚步,看着水榭里玉梨探出的脑袋,知道她是十小姐的丫鬟,于是遥遥行了个礼儿:“可是十小姐在里边?哎哟哟,现儿可是出了大事了,六公子送五公子和那位黎公子去贡院应考,刚刚进去没多久,就看见贡院那边起了烟子,说是走水了!我出府采买遇到六公子,他叫我回来送个信儿,他在贡院门口等消息,叫太太们不要挂心!现儿我去夫人那边回话,就不在这里陪着姑娘磕牙花子了!”
那妈妈说完,脚步儿不歇的刮了过去,如一阵风般。
水榭里主仆一群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人说话。刘玉芝脸色雪白,起先还能强装镇定,可是手却抖得厉害,捏着的帕子也晃个不停,最后终于两行清泪爬出了眼角,慢慢的滴落下来。
“明媚,可能我是个不祥之人。”刘玉芝茫然的看着外边的天空:“因为有我,父亲和母亲就不和睦,母亲一直忍气吞声,现儿黎公子又……”
看着刘玉芝这个样子,明媚抓住她的手用力摇晃着:“玉芝,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再说黎玉立也不一定会出事啊,贡院着火,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有前朝一次是因为深夜走水,才会有……”
说到这里,明媚默然了。
她记起了前世去北京旅游时看过的贡院,外墙铺荆棘,内里很多木质结构的房子,所以很容易着火。明朝曾经有一次科考时,因为贡院起火烧死过九十多个举人,那些举人被葬在朝阳门外,立了一块墓碑,上书“天下英才之墓”,后来那地方便被称为“举人冢”。
大陈史书也有记载,前朝曾有火烧贡院之事,那次却是有人故意纵火,死难者百余人。而今日贡院又一次失火了,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
“走,玉芝,我们去找我祖母,她那边应该很快能知道准信儿。”看着刘玉芝坐在那里,迎风流泪的模样,明媚心中也是不忍,拉起了她,两人慢慢的往玉瑞堂而去。
玉瑞堂里头有着金灿灿的阳光,柳老夫人坐在那里,旁边站着几个婆子,仿佛正在说则会贡院里走水的事情,明媚带了刘玉芝快步走过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听说贡院那边走水,心里惦记着五堂兄,特地过来问问情况。”
“听说是贡院文昌槐旁边的明远楼走水了,不知火势如何。但是那明远楼与考场相距较远,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媚丫头你不必挂心。”柳老夫人脸上佯装镇静,可心中却还是有些起伏不定,前朝贡院走水烧死举人的事情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虽然说柳明卿是老大的儿子,可名义依旧是她的亲孙子,不能不表示关心。
再说柳明卿与他父亲母亲相比,着实是个聪明伶俐的,柳老夫人在柳氏大房二房与三房的几个孙子里头,最喜欢的便是柳明卿,现在听着贡院走水,如何能不着急,只是脸上不能显示出来罢了。
听到柳老夫人这句话,明媚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这明远楼并未在考场里边,是在贡院左侧,旁边载种着一棵古槐,根部生在东边,不知为何却往西边长,所以走势如卧龙一般,所以考生们都很膜拜,称之为“文昌槐”。这两处和贡院科场相隔甚远,想来里边的考生也无大碍,难怪柳老夫人如此淡定。
“祖母,我听着这消息心急了些,玉芝本在我院子里玩耍,也被我拖着来了,应该没有打扰祖母罢?”明媚冷眼瞧着玉芝在旁边,手指绞动个不歇,生怕她那关注的神情被人看出,想用这话轻轻巧巧带过去。
柳老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般从刘玉芝身上瞟过,淡淡的说:“媚丫头,你关心堂兄是应该的,你到这里坐坐,想必不久便会有消息过来。”
这刘家小姐,脸上表情怎么表现得这般紧张,莫非她真是看上柳明卿了?柳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想到了那次她来府上拉了明媚去外院的事情。仿佛越想越是合着那事情上头去了。
柳老夫人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瞅了瞅低头坐在明媚旁边的刘玉芝,见她生得还算不错,一张鹅蛋脸,上边有一双大眼睛,只是那神情有些萧瑟,不够大气,一眼瞧着便是小门小户里边出来的。
这模样儿虽然比那郭家九小姐生得俊俏,可那气度却大大不如,柳老夫人心中暗自衡量了一番,若将两人放到一处比较,自然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更胜一筹。只是这刘家小姐来得勤密,就怕她用什么狐媚法子将柳明卿勾住了,少年人血气方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叛逆的事儿来——当年的柳元久,可不就是这样?
刘玉芝坐在那里,只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自己身上不住的扫来扫去,心中有几分不自在,将头低了下去,生怕一抬头便撞见柳老夫人那双眼睛。明媚在旁边见着和心中自然知道柳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得暗自好笑,柳老夫人也实在太敏感了些,怎么光想着柳明卿,便没有想到黎玉立身上去呢。
在玉瑞堂里枯坐了大半个时辰,刘玉芝一直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甲,偶尔与明媚说上几句话,抬头间便能撞见柳老夫人那审视的目光,这让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轻轻转过脸去,一双眼睛望向了玉瑞堂的门口,一心盼着那里钻出个人来说说贡院那边的情况。
门帘上的牡丹花忽然摇晃了下,金色的花蕊颤巍巍的抖动了起来,那绿色的叶子仿佛迎风而舞一般,整幅门帘顷刻间生动了起来。就见着一只手将那把绿叶攒在了一处,门帘高高的擎起,一个婆子弯腰走了进来。
“老夫人,六公子派人回来说贡院那边的火已经被扑灭了,春闱照常举行,请老夫人放心,五公子没事儿。”婆子的脸上有着笑容,伸手拍了拍胸脯:“可算能放下心来了,听说贡院那边不少人围观,将整条街都堵住了呢。”
“这般大事,谁能不挂心?即便就是皇上,也要担心的。”柳老夫人笑着转过来看了明媚一眼:“知道没事了,你也该放心了,陪着刘小姐去园子里逛逛罢,别在我这里呆坐着了,你们自有体己话儿要说,我这老太婆可不想耽搁你们。”
刘玉芝在旁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边,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跟着明媚走了出去。
“可算是放心了?”才卖出玉瑞堂的大门,明媚便含笑问刘玉芝:“你不用太担心,玉梨都说过了,黎玉立投那铜板刚刚好中了大鼋的嘴,那不是蟾宫折桂的吉兆?”
刘玉芝茫然的看了一眼柳家园子,嘴角露出一丝寡淡的笑容:“我也想相信,可这颗心总是落不了底儿,总想着要快些见到结果便好。”
明媚也叹了一口气,刘玉芝的心事她如何不知,像她那样的处境更是艰难,只有黎玉立中了进士,他们之间才算是有些可能,若是落榜了,那便意味着要再等三年。这三年里头究竟有些什么变化,谁又知道?
“放心,就九日功夫,你瞧着窗户外头太阳升起落下九次,那一切便好了。”明媚笑着揽住她的胳膊:“再陪你走走?”
刘玉芝摇了摇头:“不了,我回去罢。”她此时已半刻都不想再呆下去,只想早些回左府——因为回府途中要经过贡院,她想亲眼看看是否事情真的如夏妈妈所说,一切都已平息。
看着刘玉芝那坐立不安的模样,明媚也知道她心里着急,也没有拦她,塞了两张银票给她:“你自己多多留神,一切要好好的。”
刘玉芝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婆子快步走了出去,明媚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真希望刘玉芝能顺顺利利的,不要再受太多的挫折。刘玉芝就如一支被大雪压着的竹子一般,只要再加些分量,恐怕这竹子便要断了。
日头升了起来,又落了下去,九日,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
明媚不知道春闱九日里刘玉芝有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九日却过得很快,快得来不及反应过来似的。这几日里柳府里边发生了些零碎事情,外边普安堂来了几个重病患者,钱不烦让周医女来喊她过去会诊。
乔景铉自从那晚上来过一次以后,似乎变得食髓知味,每隔三日便会偷偷摸摸的跑过来看她,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见,到了晚上听着窗棂上响起低低的叩击声,明媚就知道他又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