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当年与现在可不相同,你父亲在春闱之前便已经与我交换了庚帖,在京兆府那边存了婚书,便是连你祖父与祖母都没有法子反对。再说当年你祖父也不想你父亲去做那有名无实的驸马都尉,所以借了我与你父亲已经有了婚约向皇上辞婚,这是正正当当可以抗旨的理由。而柳黎公子的身份能与你父亲相提并论否?他只有一个寡母,有谁能在朝堂上为他抗婚?他和玉芝还未交换庚帖,又怎么能说已有妻室?”
内室里有一种沉默的气氛,别说明媚,便是玉梨,也是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哑口无言。杜若兰这话很是在理,说来说去黎玉立与刘玉芝这事只能看那七公主会不会去开口求皇上指婚了。若是皇上下旨,玉芝也就没活路了,一切希望都成了那空中飞舞的泡沫,轻轻一戳,除了细碎的水沫,什么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回去好好安慰玉芝罢,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会认了她做干女儿,好好帮她在京城找户人家,体体面面的嫁了。”杜若兰低着头坐在那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也只能为刘玉芝做到这里了,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明媚坐在杜若兰身边,听着她叹气,愈发觉得心中沉重了几分,都说好事多磨,可这磨难也该早些到头了罢,这般吊着人的心,有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上上下下没有停歇的时候,便是那金刚做的心,也会有印痕。
“姑娘,你们也别担心,那七公主说不定只是随口说了句,刘小姐心中装着那事,所以自然会有想法,指不定人家七公主回宫便忘记了呢。”玉梨在旁边想了想,自欺欺人的说道:“她一个皇室公主,如何能看得上黎公子?也只有刘家小姐当他是块宝贝罢了。”
“玉梨说得不错,或许是玉芝想多了。”杜若兰也慌忙点头——七公主怎么会看得上黎玉立?他又不是当年的柳元久,与柳元久相比,黎玉立可逊色多了。
尽管大家都在希望七公主不要看上黎玉立,可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金明池畔看了状元骑马夸官,七公主的一颗心便放到了黎玉立身上,她只觉得这新科状元郎瞧着便是玉树临风,潇洒无比,他身上着的锦袍与帽子上的花枝,无不衬托出他那儒雅的气息来。
纵观皇宫里边,她见过的男人只有那些轮值的卫士,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哪里比得上黎玉立的丰神俊朗?从张福记那边下来,七公主的眼前全是那张白净斯文的脸,坐在马车里都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宫中,七公主便跑去找淑妃娘娘:“母妃,我想请皇后娘娘指婚。”
淑妃瞅了瞅自己的女儿,十六岁的年纪,青春飞扬,格外娇媚,站在那里,恍如阳光下盛开着的那朵鲜花一般。她微微一笑:“灵儿,你看中什么人了?”
“母妃,昨儿晚上听人说这次父皇点的新科状元十分俊秀,今日女儿特地出宫去看那状元郎骑马夸官,他真的……”七公主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确实是玉树临风,潘安再世一般,女儿想着若是能嫁了他,定然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淑妃见了七公主那羞答答的模样,心中也是高兴:“灵儿,你若是真看中了,那母妃带你去与皇后娘娘那边求懿旨去。”
谁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身为公主,亲事一般不会如意,看中了的豪门大户,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子弟来做这个有名无实的驸马都尉,一辈子要对着一个女子低声下气,还不能随意的去宠幸侍妾。
公主们嫁的人家,要么就是大户人家里的旁支子弟,或者门第不高的男子,还有些更命苦的公主,若是遇到战乱,还必须得忍辱负重的去和亲,一入异族,终身不得回国,在那四处野草茫茫的寒霜之地过了这一辈子。
看中了状元郎,倒也不失是一桩好姻缘,只是不知那状元郎有没有成亲?淑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灵儿,你肯定打听过了,那状元郎成亲没有?”
七公主抿着嘴儿只是笑,脸上羞答答的,粉粉的颜色在慢慢的漾开去,一点点的泛出窗外桃花的颜色来。旁边的宫女笑微微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娘娘,我们去打听过了,那状元郎今年十八,尚未婚配,京城里不少人家都想将自家小姐嫁他呢。”
“这倒也是一桩好姻缘了。”淑妃听了这话大喜:“灵儿,母妃这就带了你去见皇后娘娘,请她替你指婚。”
三月的天气十分温暖,储秀宫宫墙那处栽着的杏花已经是花满枝桠,粉白的花朵远远瞧着就如一片白雪覆盖在绿叶之间一般,洁白芬芳,还不用走到近处,便闻见了一阵芬芳。
树下边站着乔皇后与她的贴身姑姑,肩头上的落花显示她们已经站了有一阵子了,莫姑姑弯腰低声与乔皇后说着话。
“昨晚皇上并未留宿景春宫。”莫姑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彤史上却有记载。”
“哦?”乔皇后的眼角上挑,露出了一丝疑惑:“这可真是新鲜事儿,皇上怎么会舍得离开她那张床?萧锦莹不是在我面前总是吹嘘,说皇上只要到了她床上便会神魂颠倒,与她相拥而眠到天亮的?怎么昨晚却只是……”
“娘娘,会不会与她去打探新科状元郎的事情有关系?”莫姑姑压低着声音道,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就会用那种手段的人,总有年长色衰被嫌弃的一日。”
“她以为她能永葆青春呢,每日还穿得那般粉嫩来我这储秀宫请安问好,不时的还要在我面前讥讽几句,合着她便以为自己不会老?”乔皇后撇了撇嘴,眼中有一丝不屑:“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我根本不在乎去争宠。”
“娘娘,淑妃娘娘与七公主过来了。”看门的宫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娘娘,见是不见?”
“淑妃?七公主?”乔皇后的凤目微微一转,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传。”
“娘娘,今日七公主不是一早来求着要出宫,她是去金明池看新科状元夸官游街了。”莫姑姑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了一句。
“我知道。”乔皇后微微一笑:“今日淑妃过来,肯定与这状元郎脱不了干系。”
远远的那边过来了一群人,淑妃与七公主走在最前边,淑妃穿着一件橘红色的宫装,头上簪着三尾凤钗,一边走着,那流苏便在肩头不住的晃动,还未到面前,就听着风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走到面前,淑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来时,眼睛里全是期盼的目光:“臣妾今日过来是想求皇后娘娘一件事情。”
乔皇后的目光转向了七公主,眼中含有一丝考虑的意味:“淑妃,你可是想来求我给七公主指婚的?”
淑妃略微呆了呆,望向乔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惊讶:“皇后娘娘如何知道?”
“淑妃你今日带着灵儿过来,还会有什么别的事不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不是正常的事儿?”乔皇后的眼神十分温柔,望着七公主那张粉嫩的脸蛋,笑着点了点头:“灵儿已经十六了,是该要替她挑个好人家了。”
“皇后娘娘,您可真是好心人,这么牵挂着灵儿的亲事。”淑妃听了乔皇后这话,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儿:“那我也就直说了,今日灵儿去金明池看状元郎夸官游街,一眼便看中了那位黎状元,想要请娘娘降下懿旨,为她指婚。”
乔皇后心中暗自掂量了一番,这淑妃家世背景不错,又只生了一个七公主,若是自己能替七公主选一门好亲事,将来立储君的时候,也可以通过淑妃笼络她家族里的人来支持自己的玔儿。
“灵儿,你且跟我去浥月宫。”乔皇后朝七公主招了招手:“我这就派内侍去光华门那边等着状元郎游街回来。”
七公主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上前行了一礼,眼中全是感激:“灵儿真心谢过母后。”
黎玉立被一群人拥簇着将京城的大街游遍以后,已经是将近晌午时分,他今日游街可有不少收获,随行的侍卫拿了个箩筐替他捡了一箩的鲜花。
“状元郎,下午可以拿了鲜花去卖了,也能挣几两银子。”有一个侍卫调侃着,都说这黎状元家境贫寒,只有一个寡母,想来手头也是缺银子的。
黎玉立的脸孔一红,连连摆手:“不用了,你们想要便拿去罢。”
旁边一个侍卫嘿然一笑:“你莫要昏了头!黎状元哪里还要得着去卖花?就等着京城里的贵人们遣媒人来求亲了,到时候少不了的金山银山在等着哩!你自己没这本事,还想着旁人与你一样?”
光华门的华表下头站着几个内侍,见着侍卫们拥簇黎玉立过来,赶上前一步:“状元公,跟咱家走一趟,皇后娘娘召见你。”
黎玉立有几分哑然,他本和玉芝约好今日金明池游街夸官以后,两人一起去珠玑坊选成亲时的首饰,现在却没想到又要进宫,还不知道会耽搁多长时间。黎玉立望了那几个内侍一眼,有几分为难:“我现在急着回去……”
一个内侍沉下脸来道:“状元公,今日可比不得平常,这可是天底下第一尊贵的皇后娘娘要见你,你又怎能推辞?”
旁边的侍卫也纷纷劝说道:“状元郎,皇后娘娘召见,谁还敢不遵旨?快些去罢,莫要惹了娘娘不欢喜。”
听了侍卫们这般说,黎玉立自然不敢再提要走的事情,跟了几个内侍慢慢的走进光华门去。穿过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就见茜纱帘子映着朱红的宫墙,走廊下头挂着的鸟笼里有不少珍贵的鸟儿在啁啾啼鸣,御花园中鲜花各色各样,看的黎玉立眼花缭乱,好多都叫不出名字来。
“状元公,在这里候着,咱家进去报与皇后娘娘知晓。”带着黎玉立到了浥月宫前,一个内侍让黎玉立在门口候着,自己举步走了进去。
黎玉立恭恭敬敬站在浥月宫门前,都不敢抬头看前边的宫殿,他听人说起过,浥月宫乃是皇后娘娘召见宫外贵妇和外臣的地方,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冲撞到贵人,只能谨小慎微的候在那里。
不多久,那内侍走了出来,声音尖细道:“状元公,皇后娘娘宣你进去。”
黎玉立跟着那内侍走了进去,就见整间宫殿布置得精致大气,中央的凤椅上坐了一个妇人,全身的穿着打扮华贵无比,黎玉立也不敢多看,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臣黎玉立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