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听了钱不烦这话,嘴巴张得大大的,才浇了几桶冷水,这人就不举了?不至于吧,他的身子是纸糊的?那肾脏也太脆弱了吧?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儿真不能用常理来推测。明媚深思着道:“我倒没见过这种事。只是推测着,若他本来身子就有些问题,再多浇了几桶冷水作为诱因,把那病症彻底引发出来,倒也是有可能。”
听了明媚的分析,钱不烦摸了摸胡子,连连点头:“你说的这个倒极有可能。”
“师父,你给他开个药膳的方子,和这些药一起吃,吃上一两年,或许病也就好了。”明媚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师父,济世堂来看病的都是穷人,可治这病的药材都挺贵的,那人吃得起吗?我看还是开食疗方子算了。”
“他有钱得很,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钱不烦呵呵一笑:“他家没钱,京城一大半人家都该说是叫花子出身了。”
“咦,那是谁啊?”明媚的兴趣被激发起来:“师父,那人到底是谁?京城首富?”
钱不烦顷刻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老脸涨得通红,胡乱摆手道:“你不认识,这事儿挺私密,丫头你就别追着问了。”
看着钱不烦那窘迫的模样,明媚也不再追问,这事儿问清楚也没什么意思,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她招呼了玉梨一声,将准备好的两坛美酒送上,又问了问普安堂最近的患者情况,看有没有什么疑难的问题。
钱不烦一听点了点头,赶紧拉着她走进了后院:“丫头,可真有一个,是个奶娃子,刚刚给送来还没一刻钟,师父对儿科这方面研究不多,瞧着他那病也是束手无策,可那做娘的就是不肯走,我这正犯愁,准备让周医女去喊你来给看看呢。”
普安堂的后院有一进屋子,是专给路途遥远来不及回去的病患住的。钱不烦带着明媚走到一间屋子里,就见一个妇人,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孩子,两条眉毛紧紧蹙在一起,见着钱不烦带着明媚走进来,立刻站起身来,眼睛里全部是盼望的神色。
明媚伸出手来,从妇人那里接过孩子看了看,他的嘴角有着白沫,就像螃蟹吐泡泡那般,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计较,看了看他的胸廓,又把耳朵贴在他的肺部听了听,似乎能听到点湿罗音,再观察了一下他的呼吸,明媚沉默了,这些症状表明这孩子应该是患了新生儿肺炎。
“怎么样,丫头?”钱不烦在旁边关切的问。
“有点危险。”明媚说了实话。在大陈这种朝代,没有抗生素,想攻克新生儿肺炎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这孩子患的是乳汁吸入性肺炎。
那妇人听明媚如此说,脸色大变,跪了下来:“柳小姐,你是神仙,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明媚奇怪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妇人道:“你认识我?”
那妇人点点头:“我姓文,半年前在安平公主府做奶娘,是柳小姐把我救了的。”
听到这话,明媚方才想起那次跟着柳四夫人去安平公主府省亲时遇到的事情,那位叫文娘子的奶妈遭人暗算,吃了苦杏仁的核桃露,将毒素传到了新生的孩子身上。她瞅了瞅那妇人,见她一脸悲伤,知道是为自己儿子感到难受,心中怜悯,她把那妇人搀扶了起来:“你莫要着急。”
文娘子站了起来,哽咽着说道:“柳小姐,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他刚刚生下来我便撇了他去了公主府做奶娘,一直到昨日日子才回家。他出生到昨日没有吃过我一口奶,全是东一家西一家凑着才糊了这肚子……”说到此处,文娘子已经是泣不成声:“我回去他都不认识我了,抱着他喂奶,也是一阵乱扭……”
明媚听得鼻子有些发酸,仔细看了看那新生儿的喉头,伸手摸了摸他那处,觉得好像有一块小小的包,心中一喜,看起来病根子就在这里。她和颜悦色的问了文娘子一些情况,对她点点头道:“你孩子现儿这模样,已经是极危险了的,我只能尽力一试,若是不成,你也别怨恨我,就当这孩子与你无缘罢。”
文娘子听着这话,呆呆的看着明媚,好一阵子才掩面痛哭起来,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就请柳小姐下药罢,就算有一丝儿希望我也愿意去试。”
明媚听她说得悲凉,心里也难受:“玉梨,你赶紧去外边寻一根空心的芦苇管过来,记着要选软些的。”
玉梨一愣,但还是言听计从的跑了出去,不多时,手中便擎这一把芦苇管奔了进来:“姑娘,这些行不行?”
明媚从里边选出了一根,托着新生儿的头部,慢慢将那芦苇管插进孩子的嘴里。喉咙里边进了异物,肯定会有些不舒服,那孩子有气无力的哭了起来,旁边的文娘子看得心里一痛,扑了过来:“柳小姐,你要做什么?”
明媚摆摆手:“我要给你孩子治病,你且到旁边看着便是,莫要干扰了我。”
这话说完,明媚狠着心将那芦苇管插进那孩子的喉管,那孩子已经是憋得满脸通红,一头汗一头泪,看得人心中都是一阵发颤,那文娘子几欲要冲上来,却被玉梨死死拉住:“我们家姑娘在给你那孩子治病,你且稍安勿躁。”
知道事不宜迟,明媚低头凑近那管道,用力一吸,一块奶渣就被她吸了出来,她转脸指了指屋角一旁的痰盂,玉梨赶忙将那痰盂端了过来,明媚张开嘴,一块白色略微带些红色血丝的奶渣便掉进了痰盂里。
她没有看周围人的举动,弯下腰去,继续吸了几次,直到她再也吸不出什么东西为止。她将那根芦苇管轻轻抽了出来,再弯腰将头贴在那孩子的胸膛上,仔细听着她的呼吸声,比原来通畅多了。
一屋子的人看着明媚的举动,眼睛里全是讶异和敬佩。明媚端起茶水漱了下口,朝众人笑了笑:“其实那奶渣挺香的。”
文娘子看着明媚明亮的笑颜,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明媚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哭,我还有事情要交代你,你这孩子应该是早产儿罢?”
文娘子茫然的看着她,一脸听不懂的表情。
明媚心里一轮,便知原因,大陈朝该是没有“早产儿”这个概念,于是换了一个说话:“你怀胎未足十月便生了这孩子,是不是?”
文娘子听了这句话,连连点头:“原本是会足月生的,可我男人给我找了个事儿,就是去公主府做奶妈……他将我踢了一脚……孩子……孩子……八个月便生了,都说七活八不活,所以她生下来也多灾多难……”说着两腮又是长串的眼泪滴落。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珠暗投
眼泪珠子滴滴的洒落在地上,被透进来的日头照着,淡淡的痕迹愈来愈深。
钱不烦恍然大悟,摸了摸白色的胡子问:“那个送你们到这里来的汉子就是你男人?我还奇怪他怎么便不上来看一眼,原来竟然是这种凉薄之人!”
“他嫌是个女娃子,他说若不是普安堂看病不要银子,他便会将孩子扔到水缸里溺死。”此时文娘子声音哽咽,泪如雨下,已经不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明媚站在旁边瞧着心中好一阵发凉,天下竟然还有这般猪狗不如的人,为了让自己的娘子去奶别人家的孩子,如此下得了手去。明媚咬着牙,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文娘子,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何苦还与他一道生活?不如自己带了孩子出来过活。”
文娘子一边举起衣袖擦着眼泪,一边连连摇头:“那怎么行,他也没有犯别的过错。”
这可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她自己愿意,旁人再气愤也没得办法,不如好好给这孩子诊断一番。明媚瞧了瞧那小女婴,见她呼吸以及逐渐平稳下来,微微一笑,与自己的推测无异,这正是乳汁吸入性肺炎。
最开始才跟着钱不烦学医的时候,明媚总是有些提心吊胆,在大陈这种医疗器械匮乏的情况下,看诊全靠大夫的经验来推断,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她给第一个人看病时还忐忑不安,钱不烦在旁边鼓励着说:“没事,丫头,都是这么看诊的,你把你的诊断说说看,师父来帮你把关。”
当她流利的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然后开了一张药方,钱不烦看了看她,双眼放光:“丫头,你天生便是行医之人。”
慢慢的,做习惯了,什么都见怪不怪了,她已经习惯没有x光,没有b超,没有一切先进仪器先做详细检查,她已经习惯到望闻问切以后就下判断,开药方,就如对这个孩子的诊断一般。
自己也知道新生儿肺炎有很多种,若是不判断清楚病因,说不定便有致命的诊断,可是她却没有选择,只能根据有限的情况,自己进行主观的判断。所幸的事,今日她的判断没有错,这个孩子终于保住了性命。
“既然是生得早了些,很多器官都未发育完全……”也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明媚开始向她解说要注意的事项:“你不宜多喂奶,别看着她身子弱便想让他多吃些,这样反而不好,喂奶的次数和量需要慢慢增加,自己要控制节奏,喂完奶以后应当让她侧卧,这样防止返流吸入……”
文娘子一脸感激的看着明媚,恭顺的听着她的吩咐,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粘在她身上,那目光有感激,有崇拜,仿佛她就是神仙一般,站在那里,普安堂的后院都有一圈熠熠的金色光辉。
交代完要注意的,明媚吩咐玉梨把今日的脉案写好:“我师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葱翠,你赶紧去把今日这脉案写一下,病例名字就叫新生儿乳汁吸入性肺炎。”
玉梨很艰难的把那名字消化了下,应着声便去写脉案了,钱不烦在一旁摸着胡子笑眯眯说道:“丫头,你真是叫师父大开眼界,这样的法子你也能想得出来,师父现在可只能跟着徒弟混了,丫头不要太厉害啦!”
看着钱不烦打趣的眼神,明媚脸微微一红:“媚儿的医术不都是师父教的?现儿师父竟然来取笑媚儿了!”
俯下身子,看了看那孩子,只见她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甜,再听了听她肺部,湿罗音已经听不到了,明媚直起身子,交代玉梨给了文娘子五两银子:“你且拿着,自己补补身子,这样方能带好孩子。若你那男人还对你们母子俩怎么样,那你便离开他罢。你年纪轻轻的,到哪里找不到事情做。”
文娘子接了银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明媚倒头便拜:“柳小姐,你真是活菩萨,文娘子母女都受了柳小姐大恩,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