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贵妃的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了,就听着那滴漏之声,声声不断,清清冷冷,仿佛滴在心头一般。
“怎么还是不肯停歇?又来了几份参奏的折子,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非得逼着朕将柳元久置于死地不成?”徐熙把那几份奏折扔到一旁,笑了笑:“柳元久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能臣,怎么会因着几分奏折便定了他的罪?这和十五年前弹劾方知府一般手段,看来这么多年了,这一套还是吃得开。”
徐熙笑了笑,这些人可真是愚笨,见着自己将柳元久羁押在大理寺,可却迟迟不审问柳元久的案件,一心以为是那罪状还不够重,于是又搜罗了一些罪状出来,只希望自己能拿柳元久下手。可他还正准备好好利用柳元久的呢,如何又能自毁栋梁?虽然现在柳元久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可迟早他是要被自己利用的。
指头敲了敲桌子,徐熙心中很是痛快,看了看身边的田七问道:“最近景春宫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田七眼中有一种卑微的神色,弯着腰回答:“皇上,那萧贵妃的母亲进宫求见了一次。”
徐熙点点头道:“我猜着这萧国公府也该有些动静了,若不然就颇奇怪了。储秀宫呢,皇后娘娘和英亲王府间没有来往吗?”
田七沉吟道:“这个老奴倒是未曾听说,据宫人传,因为三皇子侧妃有了身孕,乔皇后每天有大半日都是在漱玉宫中中,所以这储秀宫里倒是没什么动静。”
“这样说来,皇后竟然一点都不心急?”徐熙看了看那半佝偻着腰,看上去明显矮了一截的田七道:“上次我派人在码头假装拦截炆儿,就是想让他怀疑他大哥和二哥,想让他们三人斗上一斗,怎么就没起着效果?你去查查看,是不是谁泄露了风声?”
田七的腰仍然是弯着的,听到这话,稍微直起了些,用他那尖细的嗓音说道:“皇上,老奴遵旨,即刻便会派人去查探。”
徐熙闭上眼睛,手揉了揉太阳穴:“朕这些日子又开始头疼了,去帮朕宣了那钱不烦进宫来,让他再帮朕开些药。”
“是,老奴马上着人去传钱老神医进宫。”田七轻声应了一句,看了看疲惫不堪的徐熙,又小声添了一句:“皇上,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哪,现儿正是关键时刻了,怎么着也不能将自己累垮了。”
“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只是朕如何能安得心下来?每日里只要是想着这些事情,头都是沉沉的一片呢。”徐熙摆了摆手:“这件事情你别说出去,秘密的宣那钱不烦进宫便是,免得被有心的人瞧见,会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是,皇上。”田七弯腰应了一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光芒,似乎带着一丝同情,又仿佛带着一丝冷漠。
储秀宫的主殿大门紧闭,主殿外边有两个大盆,里边的水上浮着几团绿色的叶子,那团团的叶子上边有几朵迟开的睡莲,娇嫩的花瓣映着这十月的秋光,盈盈发亮。
主殿里边有着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声音很小,小得让人捕捉不住一个字眼,只能听着有那细弱蚊蚋的声音,可却始终得不到要领。
“萧国公夫人进宫了?”乔皇后眯着眼睛,望了望自己指甲套子上的点点金色,嘴巴那处拉出了一条讥讽的笑容来:“是为着那徐玟琛纳侧妃之事罢?”
“娘娘料事如神!”莫姑姑凑了过来,脸上有着兴奋的神色:“萧贵妃抱怨太后娘娘不为二皇子殿下指侧妃,萧国公夫人让她去求皇上呢。”
“求皇上?”乔皇后的嘴角撇了撇:“这么多年来她也就会在皇上面前撒娇,只可惜现在她容貌比不得当年,现儿又有新人进宫,在皇上面前估摸也说话不起了。”
“以色事他人,安能长久?”莫姑姑奉承着说了一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她又如何能与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相比?可偏生她却不死心,总是想要与娘娘一较高下,只可惜却没那个能耐。”
乔皇后瞥了莫姑姑一眼,神情舒畅:“姑姑你从哪里学来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听得我都以为你换了个人似的。”
“娘娘,这哪里是溜须拍马的功夫?我可是实打实的在赞美你。”莫姑姑将一脸笑容收敛了,将嘴巴贴近了乔皇后的耳朵:“娘娘,皇上生病了!”
“皇上患病了?还是头疼?”乔皇后盯着莫姑姑的脸道:“钱不烦进宫了没有?”
“皇上命人秘密去宣那钱老神医进宫,只是那老神医却不在普安堂里,听说是去燕山采药去了,得半个月才能回来。”莫姑姑一脸兴奋之色:“娘娘,这是个好机会,您也该好好合计下,怎么样才能最好最快达成心愿又能不伤一兵一卒。”
乔皇后瞟了莫姑姑一眼,闲闲道:“姑姑可是有了什么好计策?”
“娘娘,奴婢愚钝,哪能有什么好计策!只是奴婢一直以为,娘娘把倩如打发去景春宫自由大用,那种通风报信的小事,何须倩如亲自去景春宫为奴!”莫姑姑看着乔皇后的脸,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奴婢觉得,现在该是倩如要起大用的时候了!”
听着莫姑姑这些话,乔皇后的脸上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那略显平淡的五官也诡异的妖媚起来:“姑姑,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总算是没有白过,倩如当然是有大用的,你们都是本宫的心腹,玔儿要登上储君之位,还得靠你们帮忙才是!”
莫姑姑猛的跪了下来,朝乔皇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奴婢任凭娘娘差遣,不敢懈怠!”
乔皇后朝她点点头道:“姑姑,你起身罢,你且附耳过来,本宫有事交待你去做。”
秋风渐渐的起了,吹得院落里的树叶不住的上下飞舞着,一片凉爽,又带了些许寒意,而那主座里的乔皇后和她身边的莫姑姑,心里却是一片火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刺激着她们,让她们兴奋得似乎忘却了这秋日的寒冷。
储秀宫里是一片清凉世界,景春宫里却没有那般清凉,萧贵妃坐在那宽阔的椅子上,正在发着脾气,她的脚下跪着一个宫女,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你这个没用的奴才,难道本贵妃多要点东西都要不到了?到内务府那边这么久,竟然空着手回来了!”萧贵妃看着那个宫女缩成一团的模样就冒火:“你难道是死人不成?不会把理由说清楚?”
那宫女挂着两行清泪,一个劲的磕头如蒜:“内务府的人回话说按定制皇后娘娘那边是十个盆儿,贵妃娘娘这里六个,每宫的供应都是有规格的,不能超出定制上规定的数量,奴婢无能,不能拿回娘娘想要的东西来,请娘娘恕罪!”
萧贵妃气得捂住了胸口,用力踢了那宫女一脚道:“这样的愚钝,本宫要你何用?来人,把这个没用的奴才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然后发配她去做粗活,不要在本宫眼前出现,免得本宫看了她心烦!”
两个宫人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拖住那宫女就出去了,萧贵妃看着那宫女挣扎着被拖出去,用力压了压胸口道:“可气死我了!”
这内务府不是看人下菜?以前自己得宠的时候,什么都赶着往景春宫里送,莫说是自己开口讨要,便是还没有开口,都已经将东西流水一般的送了进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现儿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见着皇上来自己这景春宫日子少了,一个个也拿乔做致起来,规矩?什么规矩?皇上喜欢才是规矩!
想着这事情便觉得心里焦躁,萧贵妃拿了一张烫金字帖用力扇了两下,可依旧觉得心中热烘烘的一片,那份委屈与难受怎么样也压不下去。
站在一旁的倩如走了过来,伸出手来一声不响的帮萧贵妃按摩起头部,慢慢的,萧贵妃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过了好一阵子才消了气儿。
倩如从袖子里头摸出一块手帕子,细心的给萧贵妃擦了擦汗,一边轻声劝导着道:“娘娘,你何必如此震怒,与那些奴才们计较,气坏的是自己的身子,这又何必呢?奴婢以为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了,早就看开了,没想到娘娘还有这份气性!”
萧贵妃瞧着倩如那温柔的眼神儿,心中慢慢的舒缓了些,又瞧了瞧倩如的手道:“你倒是有一手好绝活,每次你这么按着,我就觉得特别舒服!对了,皇上不是头疼吗?下回他来景春宫,你也帮他按按试试看。”
倩如垂手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回答:“娘娘,奴婢这只是雕虫小技,怎么能拿出去在皇上面前献丑!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一看见娘娘就舒服,娘娘才是他的治病良药呢!”
听到这话,萧贵妃似乎像吃了一片冰般爽快,望着倩如笑着说:“倩如,你这嘴巴子真会讨好人,是在上边抹了蜜不成?春芳姑姑,快拿刀子来,到上边刮一层下来冲点蜜水儿喝喝!”
倩如也忍不住一笑道:“娘娘没事又拿奴婢开心了!奴婢可没说假话,哪次皇上见着娘娘不是眉开眼笑的?这景春宫的名字可是皇上特地为娘娘取的,这可是宫里头一份儿,谁又有娘娘这般荣耀?”
萧贵妃听了,先是点头,忽然又悲伤了起来,瞧着这阔大的正殿,里边空荡荡的,就站了春芳姑姑与倩如在自己身边,不由得红了眼圈子,扯了倩如手中的帕子钦了钦眼角:“唉,皇上有了新人就将我这旧人给忘记了!再说了,现儿皇上身子不比当年,也没有那般英武有力,以前皇上可是要夜夜笙歌,有时还一次指了两个妃嫔去侍寝,可现在都是隔几日才翻一次牌子,好不容易盼着到了景春宫,也就那么一阵子便歇了气儿,再也提不起兴致来。皇上,难道真的老了吗?”
此话一出,倩如的脸突然就红了,萧贵妃看了她那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倒将自己一片伤春悲秋的心思给熄了:“倩如,你也该到嫁人的年龄了,怎么听听这话都会脸红?我倒还想多说些,看了你这样子,还是不说了,免得羞了你!”
倩如听着萧贵妃取笑她,骨笃了嘴,冲口而出:“娘娘休得取笑奴婢,没见过猪跑还能每吃过猪肉?男人若是那方面不行了,给他吃点助兴的药不就行了吗?奴婢可听别人说过的,说吃了那药,两人会……”说到这里,她的脸红得像那秋日里的苹果,再也说不下去。
萧贵妃听着,眼前却是一亮,沉吟了一声:“助兴的药……”
倩如唬得赶紧跪了下来,低着头道:“娘娘,奴婢是胡说的,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要责怪奴婢!”
萧贵妃望着倩如微微一笑:“你快起来,我并未责怪你。”
皇上那方面不行了,上回在景春宫还在长吁短叹呢,说与那新来的蓉美人没有与自己刚刚进宫来的时候酣畅——皇上也在害怕岁月不饶人?若是自己能用些法子让皇上重新领略到当年的雄风,他心中欢喜,自然会对自己好一些,也会对琛儿要好些。
萧贵妃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那方锦帕,指甲套子上的鎏金花纹映着秋日的阳光,闪闪的发出光来,那影子在景春宫的地面上斑驳跳跃着,彷如那飞逝的金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