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外边住得好好的,回府做什么?”柳大老爷望着一脸错愕的柳大夫人,拍了拍桌子:“做下了那样的事情,难道还想回府去?你脸皮有多厚?”
“我又做了什么事情?还不是一心为着艳儿划算。那几个丫鬟若是不弄死,她私下结交外男的事情传出去,她就用不着嫁人了!另外对四房那样的手段,还不是为了我们大房?四房再生孩子出来,还不知道柳府有多少银子要被撮弄到青莲院去了!”
见柳大老爷没有吱声,柳大夫人又悲悲戚戚的添了一句:“咱们明卿还没成亲呐,谁会管着他议亲的事?还不是要我这个做娘的去操劳?到时候他成亲,高堂上边少了一个娘亲,还不知道那些来喝喜酒的人会怎么看咱们柳府呢!”
柳大老爷横了她一眼:“反正这些事情都是你弄出来的,现儿父亲母亲刚刚将你赶出去,你便想着回来,怎么可以?”
见柳大老爷似乎有些松动,柳大夫人心中暗喜:“老爷,那便过一段时间再说,等着这事情过去了,你再接我回去。”
“接你回去?”柳大老爷忽然想起昨晚自己才让黎姨娘打理大房内务的事情来,他摇了摇头:“你还是住在这里罢。”
“老爷。”柳大夫人的声音忽然便冷了些:“你难道不想抱住乌纱帽?”
“抱住乌纱帽?”柳大老爷望了柳大夫人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我这里可是有老爷多年来往的账簿子,若是将这个交到督察御史那边,再往吏部刑部送一份,老爷你觉得头上的乌纱帽能不能被保住?”柳大夫人笑得很是和气:“皇上可是最恨贪墨的,拿住了都是重罚。”
“你!”柳大老爷脸色瞬间便红了:“贱妇,你竟然私留了一手!”
“不私留我便没活路了。”柳大夫人声音有些悲戚,瞧着咬牙切齿的柳大老爷,拿着手帕子拭着眼泪:“我为了防着有什么不测,特地留下来的,每一笔礼金都有记载,而且不止一本,老爷若是叫人从我这里偷了去,别的地方我还存着呢。”
柳大夫人从一开始便一式两份的抄了两本,就是为了防着柳大老爷狗急跳墙,她看着柳大老爷涨红的脸,笑着安慰他道:“老爷,不要紧的,我们是夫妻,只要你想法子将我接回去,那些账簿子什么的,肯定会烂在我这里。”
柳大老爷望着柳大夫人笑得风轻云淡的脸,咬了咬牙:“你且等着,到时候我再给你信!现在反正是不能回府的。”
见柳大老爷答应了下来,柳大夫人这才缓了缓神,朝他微微一笑:“我便知道老爷是有主张的,那我便等着老爷的好消息了。”
柳大老气呼呼的看了柳大夫人一眼,站起身来大步便朝外边走了出去,门帘子被晃得荡来荡去的,不住的将外头的寒气送了进来。
月妈妈凑近柳大夫人,有些担忧的问道:“夫人,老爷虽然答应下来了,咱们也不可不防着他来抢这账簿子。”
柳大夫人笑了笑:“我自然知道,什么都该留一手才是。”
这时门帘子被掀起来,一个小丫鬟在门口行了个礼儿道:“夫人,可以用饭了。”
柳大夫人站了起来,脸上充满着一种特殊的红润,方才与柳大老爷较量了一番,显然她获得了彻底的胜利。可是走到外边厢房一看,见桌子上只得三个菜碗,心中便有些不喜。菜碗里边盛着一些家常菜式,饭碗里装的也是寻常的粳米,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原来用习惯了的珍珠米,色泽没有那么光润,饭粒也不白。
“怎么如此简单?”柳大夫人皱了皱眉头。
“夫人,现在不比在柳府,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好,全是在外边现买的,哪能有那般精致的菜式。”月妈妈扶着柳大夫人坐了下来:“明日老奴亲自去粮肆看看,给夫人买些珍珠米回来。”
柳大夫人没有说话,将饭碗端了起来,开始默默的吃饭,才扒了两口,柳大夫人猛的放下了碗,用非常坚决的声音对月妈妈说:“妈妈,过两日,等你脸上消了肿,陪我去英亲王府。”
月妈妈吃了一惊,站在身旁迟疑的问:“夫人,你难道还放不下来吗?”
柳大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我都成这模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是存心要让他们婚事不成,就是要看他们的笑话!”
风起了,外边的树上簌簌的落下了几片叶子,月妈妈担忧的看着柳大夫人那近似疯癫的脸,心里有了一丝丝同情,夫人这模样,还不是被那十小姐害的?夫人这般想,也是为了给她与五小姐出口气罢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釜底抽薪
天气越发的冷了,快到十二月,阴沉沉的一片,瞧着那阴涩的天色,似乎马上就要下雪了一般,暗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一般。
街头上的行人穿的棉袍越发臃肿了,一个个就像发了酵的包子,比夏天瞧着胖了一圈,皮帽子昭君套,将人捂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见面打招呼,将手笼在衣袖中拱一拱,嘴里呵出来的白气在人面前久久不散。
英亲王府门口来了一辆马车,清油翠帷绸面,瞧着不是很气派。这个时节,富贵人家里头早换上了织锦的,谁还大冬天的用这种?门房瞧了那马车一眼,也没有经意,此时就见一个婆子从马车里跳下来,走到门房面前,递过一张烫金帖子,上边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块银子。
银子不大,可差不多也有半两,这种打赏,已不算少,门房抬眼看了下那婆子,见她虽然脸上有些肿胖,还有些隐约的青痕,可穿着的是绸缎外袍,头上还有一支金簪子,心知肯定是大户人家府上的得力妈妈,赶紧朝门后的婆子说了一声:“报与王妃知晓,有位夫人要来拜会她。”
听到说柳太傅府大夫人登门拜府,英王妃也是一愣,虽然与柳府结了亲事,可两家其实来往并不多,尤其是因着乔景铉拒婚柳明艳,英王妃心中还觉得有些歉意,感觉对柳府大房不住,还不知道该如何将关系修复了。
只不过早两日听自己府上有下人们传言,说那柳府的大房夫人似乎和老夫人不合,自请出府去了,为何今日却上门来拜望她?她竟然还有脸在外头走动?
心里虽然惊讶,却也不愿让自己显得小气,知道别人失势了便闭门不见,似乎有些太势利,于是对宝珠点点头道:“你去迎了柳大夫人进来。”
宝珠应声出去,不久便带着柳大夫人进了前堂。
英王妃打量了下柳大夫人,见她倒也还精神,似乎自请出府这件事情并未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对襟褙子,里边露出两只织锦衣袖,外边披了一件石青色哆罗呢斗篷,镶嵌着白狐毛的边,仍然是一副贵夫人的模样,英王妃不由得暗暗惊奇。
“王妃,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先下帖子和你约好便直接来了,鲁莽之处,请王妃海涵。”柳大夫人欠了欠身子,一副焦虑的神色:“今日有件要紧的事儿,却不得不告之王妃,若是有所冒犯,还请王妃恕罪。”
英王妃见她说得严重,不由得也正视起来,坐直了身子,望了望柳大夫人的脸,心里突然没有了底。柳太傅家自请出府的大夫人找她来说要事,究竟所为何事?况且她这般郑重其事,指不定还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英王妃决定不管柳大夫人准备说什么,都先听了她的话再说:“夫人但说无妨。”
“英亲王府与柳太傅府结亲,这倒也是一桩大喜事,可夫人知不知道从段监正那里取回的八字批文是更改过的?”柳大夫人冷冷一笑。
“什么?更改过的?”英王妃大吃了一惊,那日铉儿的暗卫去了段监正那里取了八字批文回来,自己和王爷看了都很满意,没想到这柳家十小姐的八字竟然和铉儿的八字如此相配,宜家宜室,这可是绝好的八字啊!
“确实如此。”柳大夫人嘴唇便流露出一丝寒意:“原来的八字批文上,我那十侄女和乔世子八字相克,那八字显着有克夫之像,可柳府却花了重金买通了段监正,把那批文给改了。世子爷因为恋着我那十侄女,他也故意视而不见,叫那暗卫把帖子拿了回来。”柳大夫人冷声说:“那名暗卫,是否叫做楚风?王妃去问问便知。”
英王妃只觉得自己心口一阵腥甜,血气直往上边涌,她望着那一脸寒意的柳大夫人,疑惑的问:“果真有此事?”
“王妃,我自认有私心,自己的女儿不能与英亲王府结亲,反倒因着这事情被迫远嫁,自认对乔世子的亲事格外关注些。可真正让我气愤的是,八字上头明明写着克夫,为何要这般隐瞒别人?这可是乔世子一辈子的事情,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柳大夫人的脸上露出了红彤彤的颜色,似乎气愤无比:“王妃,我是个耿直人,实话实说,你可别见怪。”
“如何会怪你?夫人是为我英亲王府在着想,真乃良善之人!”英王妃坐直了身子,眼睛盯住柳大夫人的脸,心中不断在揣测她话里头的真实性。既然柳大夫人能将这事情说得这般清楚,肯定是知道一些情况的,而且她还提起了暗卫的名字将楚风——那日不正恰恰是他送回来的?看起来这事情八成是真的。
一想着明媚那张脸,想着乔景铉对自己说过的话:“除了柳家十小姐,我谁都不娶!”英王妃越发的有些疑心了,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我因此事和婆婆争执,既然两人八字相克,就不该结亲。可我那婆婆却认为这桩好亲事不能这么毁了,花钱请段监正改命便是。我因想着我苦命的艳儿,一时没控制住和婆婆顶撞了起来,被骂做忤逆不孝,逼我自请出府……”柳大夫人说到这里,眼泪珠子成串般掉了下来:“可我却不能昧了良心坐视不管,所以特地前来告之。我也没证据让王妃相信我所说的,信或者不信,就全凭你自己的感觉了。”
英王妃此时早已按捺不住,揉了揉胸口道:“我倒早有几分怀疑,为什么铉儿不让宝珠去取这八字批文,一定要让他的暗卫去取,现儿看起来,果然是这样的,迷恋着一个女子,竟然连自己性命都置之脑后了!”她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霜似的,清冷得可怕,转头向宝珠道:“快着人去把世子爷给我找回府来!”
柳大夫人讶异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这男女双方成亲,不都是父母来帮他打理,为何要自己去取那八字?”
英王妃端茶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一想着那日,自己说让宝珠去将两人的八字批文取回来,乔景铉便跳了起来喊:“我自己派人过去,楚风骑马去段监正那边快得很,何必劳烦母亲来操心这事情!”
原来竟然是这样!英亲王妃气得脸色都发青,那柳府的十小姐,不知道究竟灌了些什么*药给铉儿,竟然让他命都不要了,即便知道她克夫,还是执意要娶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