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人吃了一惊,见那门房耷拉着头在收香炉,皱着眉头问:“这封赐的仪仗队难道要绕京城走一圈再回来?”
门房望着柳大夫人惊讶的脸,吞吞吐吐的说:“夫人,原来是弄错了,柳国公是封给了四老爷,不是咱们家老爷。”
“什么?”柳大夫人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是弄错了罢?柳文妃乃是我大房嫡女,为何封赏又封给了四房?”
两个门房无精打采的把香炉抬到一旁,反手关上了中门,懒洋洋的回答道:“夫人,那宫里的内侍还会走错不成?肯定不会错的。”
“怎么可能?”柳大夫人怒叱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你们连问都不问一句,便放着那鼓乐过去了不成?真真要气死我了!”
两个门房互相瞧了一眼,都觉得心里委屈,只是见柳大夫人怒气冲冲,都不敢说话。原来这鼓乐队来到门口时,有个内侍曾过来了问了老爷的名讳,听他们说是柳元山,那内侍便指挥着鼓乐队往前边走了去,看来这国公爷是落在了四老爷头上的。
可偏偏夫人却一心以为是大房得封赏,那张脸简直是驴蛋上下了霜一般,白里透黑,眉间隐隐还有一种杀气。罢了罢了,还是闭着嘴不说话,免得惹了夫人生气、
柳大夫人略略站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抬腿便往台阶下走,她走得很急,台阶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没有融化,柳大夫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台阶上,幸亏抱琴与月妈妈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只是滑了脚,一溜溜到下边那一级台阶上,还没有摔到地上。
周围看热闹的哄然大笑起来:“柳大夫人,你别着急,这国公爷也只不过是名头好听,每个月多些禄米银子罢了,你又何必这般风风火火的去追那块牌子!”
柳大夫人没有搭理他们,只是脚下生风一般往前边跑了去,鼓乐队走得慢,她才奔了几步便追上了,见着那领头的内侍主管正要往四房的台阶上迈,柳大夫人急急忙忙喊了一声:“那位公公请留步!”
那内侍追过脸来,见着一位富贵之至的夫人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不由有几分讶异:“这位夫人,有何指教?”
柳大夫人皱着眉头道:“这位公公,莫不是弄错了?这国公府的牌匾如何会是送到四房来的?分明我那女儿才是宫里的文妃娘娘,四房有什么资格做那国公爷?”
内侍惊诧的望了柳大夫人一眼,赶紧行了一礼:“原来是文妃娘娘的母亲,失敬失敬!”直起身来,他朝柳大夫人摇了摇头:“夫人,这是皇上的旨意,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的,那丹书上的名字也是柳太傅的名讳,柳氏元久,真真儿的,错不了。”
“不可能,不可能!”柳大夫人身子摇晃了两下,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我才是文妃娘娘的母亲,要封也是封大房,皇上如何会将国公爷封给四房?”
“柳夫人,你若是有疑问,尽可以进宫去问皇上,问咱家也没有用处。”内侍很怜悯的看了柳大夫人一眼,虽然他心里觉得柳大夫人说的有理,可毕竟圣旨就是圣旨,皇上要他这样做,难道他还能自作主张将国公府的牌匾挂到大房去不成?
旁边的禁卫军头领早已不耐烦,他催马走了过来,朝柳大夫人居高临下的吼了一声:“这位夫人,速速避开,不要妨碍公务!”一边说着,手中的长枪一晃,那亮闪闪的银白色让柳大夫人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她站在那里,眼睁睁的望着那内侍领着人往四房的大门走了去,全身有些发软,眼前好一阵发花。月妈妈与抱琴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赶紧扶住了她:“夫人,咱们回府去罢,外边还冷着呢,莫要冻坏了身子!”
柳大夫人脸色黯然,没有说话,只是挪着脚步跟她们一道慢慢的往自家府邸走了过去。
起风了,房屋顶上的积雪被封吹着,慢慢的从瓦片上头溜着往地上来,耳边就听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柳大夫人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屋檐上不住的掉下雪块,看着门外的脚印和鞭炮碎屑,心里头一阵恨意,这四房是撞了大运不成?为何柳明欣分明都记到了自己名下,出嫁时自己足足出了好几万两银子,可这国公爷的头衔却落去了四房那边!
“老爷,老爷可知道这件事情?”柳大夫人心中不住的嘀咕着,自家老爷怎么便这般不知事,被那柳元久不声不响的把国公爷的名头给夺了去。
“我想老爷肯定知道了,这国公爷的封敕是从宫里边出来的,老爷他们不是正在那边务公吗?”月妈妈扶着柳大夫人往院子里走:“夫人,你便别想这么多了。”
刚刚跨进中门,柳大夫人便见着了黎姨娘站在了那里,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掐腰棉袄,下边是一条同色的撒花裙子,上头还绣着穿花蛱蝶,外边披着一件白色斗篷,头上也戴着满头珠翠,也是富贵逼人得模样,打扮得一点都不比自己逊色。
“你、你、你!”柳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黎姨娘大喊道:“谁准许你穿大红衣裳了?你一个做姨娘的,也配穿这颜色?”
黎姨娘娇笑一声:“夫人,昨日老爷已经去找了族长大人,说好了要将我的名字写到族谱上,给的是平妻名分呢,我现儿可和你是一样的身份了,为何不能穿大红颜色的衣裳?”
这件大红衣裳她已经压在箱底有很久了,还是刚刚抬进柳府的时候她便做好了,一心等着自己能爬上平妻的位置上就可以拿出来穿。艰难无比的捱过了两年,总算得了这穿大红衣裳得权力,心中欢喜,还没等着柳大老爷正式向府里下人宣布,她就迫不及待拿了大红衣裳出来穿。
大红是正室才能穿,姨娘不配穿大红,只能穿桃红玫红浅红这些颜色,黎姨娘憋着这口气在心底很久了,今日终于能将大红衣裳穿到身上了,可没想到却被柳大夫人逮着训斥了一番,心中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自然要辩驳一番。
“什么?”柳大夫人脸上变色:“扶了你做平妻?”
黎姨娘瞧着柳大夫人那脸色,心中暗爽,扭着身子笑得花枝乱颤:“可不是这样?夫人你若是不相信,便去问老爷好了。”她甩了甩手帕子,高高的昂起了头,得意洋洋的往前边走了过去。
“你给我站住!”柳大夫人正是愤怒的时候,被黎姨娘这一刺激,全身都发抖起来:“好你个狐媚子,不知道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了老爷扶你做平妻!月妈妈,抱琴,给我把她那大红衣裳扒下来,把头上的首饰都扔了!”
月妈妈与抱琴答应了一声,两人走了上去,将黎姨娘身边的红绡推到一旁,两人合力将黎姨娘按住,开始解她的衣裳。黎姨娘立刻嚎叫了起来:“红绡,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不知道快些来护着我!”
红绡慌乱的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就想将抱琴推到一旁,却被柳大夫人赶上来,捉着她扇了几个耳光:“这府中就是我最大,你还想犯上?”
柳大夫人打得很用力,将今日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红绡的眼前一片金星飞舞,捂着脸退到了一旁,不敢再上前。黎姨娘被月妈妈与抱琴压住,头上的首饰被取了下来丢在雪地里边,掐腰小棉袄的纽子也被解散了几颗,露出了里边月白色的立领中衣。
“快些将她的衣裳全给扒了!”柳大夫人眼中闪着狼一般的光彩:“贱人,还想和我对着干,我让你尝尝正月里不穿衣裳到外边冻着是什么滋味!”她一边说着,一边呵呵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很是怪异,就如桀桀怪叫的夜枭一般。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柳大夫人一回头,就见柳大老爷正站在门边,一双眼睛愤恨的盯着她,不由得也住了手:“老爷,你回来了?”
“老爷……”黎姨娘将衣裳掩住,哭哭啼啼的朝柳大老爷奔了去:“夫人,夫人她……”说到这里,脸上已经是泪水涟涟,就如那带雨的梨花,惹人怜爱。
柳大老爷心疼的望了黎姨娘一眼,见她鬓发散乱,衣裳也被撕开了一半,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他亲手将黎姨娘掐腰小袄上的纽子扣好几个,轻声道:“心肝儿,你先和丫鬟回去,我替你收拾了这个贱妇再回来陪你。”
黎姨娘含着泪水点了点头,示威般望了一眼柳大夫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她迈着轻快的脚步从柳大夫人身边擦肩而过,招呼了那正蹲着捡首饰的红绡一声:“红绡,快些捡起来,我们走。”
柳大夫人瞪眼瞧着柳大老爷,心中琢磨着他究竟是在外边吃了什么瘪,怎么一进院子便是这副神色,自己不过是整治一个姨娘罢了,偏偏他还要这般护着!
柳大老爷此时心里极是恼怒,今日他正在府衙务公,忽然外边来了几个同僚,大家都很热情向他道贺:“元山兄,可喜可贺,你们柳家出国公爷啦!”
出国公爷?柳大老爷心中一喜,想到了那日徐炆玔来府中吊孝时下的那道圣旨来,当时大家都以为马上就要宣布公国爷,后来却没了下文,捱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柳大老爷朝同僚微微点头:“还不是天恩浩荡?”
“可不是天恩浩荡?皇上对柳家,可真是没话说!”旁边有人笑着说道:“柳文妃宠冠后宫,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宫粉黛无颜色……”
柳大老爷甚是得意,捻着几缕胡须笑而不语,却听那人继续说:“柳老太傅才致仕,便将那柳元久提升为太傅,这般年纪的太傅,大陈历史上还是第一位!”
“肯定是第一位,没有哪位太傅还没过四十便任职了!”另外一位同僚笑得格外亲热:“更让人惊奇得是,才当上太傅,现儿又要加一个国公爷的封号,真真令人羡慕!”
“什么?”柳大老爷大喊了一声:“我四弟被封为国公爷?”
诸人哈哈的笑了起来:“当然是柳太傅被封了,元山兄还以为是谁?”他们都挤眉弄眼了起来,这柳元山,借了父亲柳老太傅的势力,混到了平章政事,平日里总以为自家有背景,看人都有些眼睛生在头顶上,众人早就愤愤不平,今日总算逮着了机会好好的涮了他一回,心中无比舒畅。
“哦,我倒没有想别的,只是觉得我那四弟这两年可真是飞黄腾达。”柳大老爷心中有些苦涩,嘴里却还只能怏怏的附和同僚:“我四弟能力强,被封为国公爷也是应该的。”
“柳府满门英才!元山兄是正二品,也是不错了,不会比柳太傅差到哪里去!”众人嘴巴里说得亲热不过,但眼神里都有抹讥讽之色,柳大老爷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如何能看不出来?他心中愤恨不已,自己分明比老四进官场早,能力也不比他差,凭什么他便这般青云直上,竟然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国公爷!
一肚子火回来却见着柳大夫人正指使下人殴打黎姨娘,心中更是有气,黎姨娘是他身边得意的人儿,他昨日才去与族长说了要扶她做平妻,今日便被柳大夫人这般欺负,着实可恶!他恨恨的瞪着柳大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谁许你动她了?”
“哼,她只不过是个姨娘,我动她又如何?”柳大夫人气呼呼的回敬了柳大老爷一句:“你自己做好你的事情便是,这内院,可是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