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段天谌正扶额看着手中的公文,待看到并肩而入的两人时,指了指案前的桌椅,淡淡吩咐:“坐。”
舒旭和骆宇依言坐下,眼观鼻鼻观心的喝着茶。
“舒侍郎,好久不见。”段天谌压下手里的公文,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惯常的笑意,挑眉问道,“这些日子,本王忙于公事,倒是疏忽舒侍郎了,还请舒侍郎见谅。”
这些日子,舒旭虽跟着他过来,可他却丝毫没有重用的意思。
一方面,有顾惜若的原因,若是让这个人整天出现在他面前,估计他的小妻子不疯也会抓狂的,另一方面,也是在看到此人被他冷冻后,依旧持着的无所谓态度,令他心存怀疑,直觉此人并不简单。
可目前,他对这个人的认知,完全处于猜测的阶段,而支撑这些猜测的证据,并还没有找到,他也只能是当作不知情。
骆宇差点被茶水呛到,猛低着头,尽量不让其他两人看到他的失态。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不是错觉?
为何他听了王爷的话后,竟有种“王爷越来越无耻竟与舒侍郎有什么不可告人关系”的感觉?
舒旭也是被他这样的态度惊了惊,半晌后才缓缓道:“王爷严重了。微臣惭愧,竟然帮不上王爷什么忙。回京之后,还请王爷在皇上面前为微臣美言几句。”
说着,他便抬头看向段天谌,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交汇碰撞,很快就移开,只字不提此间的种种因果关系。
一切,亮如明镜。
“王爷召寻微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舒旭垂了垂眼睑,拱手问道。
段天谌站起身,拿着手中的公文,走到他面前,将公文递给他,“你看看这里面所写的。”
舒旭诧异的接过,翻开大略浏览了下,微垂的双眼里划过一丝暗芒,须臾,目光平静的将公文递了出去,“王爷,微臣斗胆一问,这是何时传来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段天谌接过公文,漫不经心的扔到了长案上,“舒侍郎怎么看?”
舒旭拧着眉看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过于大胆,连忙低下头,径自分析道:“王爷,依微臣看来,此事诡异丛生,需得谨慎。姜振亭也是东梁国的老将,领兵作战的能力,绝对是世间少有人能敌的。若真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只怕也未必会战败。此次却轻易就向咱们递来了这样的公文,欲要与咱们和解,只怕其中有诈。”
段天谌闻言,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一圈,状若无意道:“世间少有人能敌嘛?舒侍郎对这位虎威将军倒是十分了解得清楚!那依你之见,本王若不答应这次的和解,而是坚持着初衷,继续与他战场相见,其胜算会有多大?”
舒旭低下头,眼里划过一丝阴唳,语气里却是带着独属于他的恭敬,“微臣不过一刑部侍郎,平日里只会查查线索断断案,哪里懂得这些战场上的事情?王爷可真是折煞微臣了。”
“舒侍郎,你这话,请恕骆某不敢苟同。皇上派你随王爷来此,想必定有他的道理,或许也是看重了你的能力,又岂是查查线索断断案而已?”骆宇端着一茶壶,走到他的面前,又从桌案上拿起他的茶盏,给他沏了一杯,不容拒绝的塞到了他的手里,竟是没问过他的意思。
“骆御医说的是,却是舒某矫情了。”舒旭有些不自然的端着那茶盏,呷了一口,暗自思量着此二人的目的,再抬眸时,也已经恢复如常,态度诚恳的问道,“王爷,那您的意思是?”
段天谌半眯起眼,负手站到窗前,幽幽叹道:“本王的想法,估计舒侍郎会觉得有些意外。如今皇上卧病于龙榻之上,本王这身为儿子的,竟然不能亲自侍奉床前,每每思及,总觉万分歉疚不安。是以,本王决定,接受东梁国的和解!”
舒旭闻言,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诧异,怎么都没想到,他所谓的“意外”就是如此。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决定,的确是够意外的。
以段天谌的本事,想要与虎威将军决战生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却接受了这莫名奇妙的和解,恐怕回到苍京后,又会引起好一轮的口水激战。
但想到卧病在床的苍帝,他似乎又能理解这样的决定。
他们离开苍京已有一个半月,若是继续以这样的态势发展,就算南部边境的事情全部处理清楚,苍京里也没有段天谌的什么事儿了。
只是,段天谌跟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莫名的,他抬眸看向段天谌那勾唇浅笑的样子时,心头忽然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便听到段天谌幽幽叹道:“此次和解前,本王已经接受了亓云帝的邀请,前往东梁国,与亓云帝当面谈一谈。之后的事情,就等待朝廷的指令了。把舒侍郎叫来,也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今晚就要跟本王离开谟城。”
今晚?
怎么会这么急?
舒旭眸光微闪,片刻的讶异后,笑容可掬道:“既然王爷已经做好了安排,微臣自然是唯王爷之命是从。容微臣回住所收拾下行囊,片刻后再回来。”
不想,段天谌却是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不必了。东西,本王已经命人前往你的住处,帮你收拾好了。骆宇,你且带着舒侍郎到外面等候一会儿,本王片刻后就到。”
舒旭有些对他如此古怪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解,不过好在他也足够镇定,怀揣着一堆的疑问,便也与骆宇一起走了出去。
室内,段天谌对着捻起那封公文,淡淡的瞟了眼,便将其凑到烛火边点燃,手一松,点点灰烬就飘落在地。
他从案上找出一本折子,翻开后,拿出压在里面的刻着苍鹰腾空图案的令牌,唇角无声勾起,摇曳的烛火跃动在那那片冰眸中,昏黄的光芒尽数被反射回来,冷了一地的月光。
……
段天谌走出房间时,骆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舒旭扯皮,看到他走出来,连忙停下了话,直接迎了上去。
身后,舒旭暗暗松了一口气,头一次对这所谓的“御医”产生了敬而远之的想法。
“王爷,咱们可要启程了?”他也迎了上去,却见段天谌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
门外,两队士兵已经持枪站立,最前方静立着三匹马,各由两名士兵牵着。
段天谌等人一走出来,连忙有人上前禀报,事无巨细,听得舒旭暗暗多留了几个心眼,同时对身旁这个人多了几分戒备。
正这么想着,却看到一人捧着个包袱,走到段天谌等人的跟前,单膝跪地:“启禀王爷,舒大人的行囊,卑职已经收拾妥当了。”
舒旭双眸一眯,两束寒光直直射向跪在地上的人,心头巨震,终于明白了段天谌此举的目的。
饶是他如何算计,此刻也忍不住愤恨咬牙,再抬眸看向段天谌时,头一次露出了除恭谨和微笑之外的表情。
段天谌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之“嗯”了声,看向舒旭时,笑得格外意味深长,“舒侍郎,对于本王的安排,你可满意?若是不满意,本王可以再让人去重新准备过。”
“不必了。微臣多谢王爷如此周到的考虑和安排。”舒旭瞥了眼那个包袱,颇是不齿道,“只是,王爷事先做这些事情时,能否询问过微臣的意思,而不是直接闯入微臣的住处?”
段天谌有些好笑的挑眉,只凉凉的丢下一句“时间紧迫大局为重”,便利落的翻身上马,动作却是说不出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