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若不语,半边脸颊贴在石床上,冰冷热粗糙的触觉触动着她的神经。
她紧握住双手,暗自苦笑不已。
如今的她,跟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有什么两样?
再提及这个“嚣张”,只会是莫大的讽刺。
“我家主子离开之后,救你的人也跟着到了。你或许还不知道,这次来救你的,并不是谌王安排的手下,而是他本人。”灰袍人掸了掸衣袍,姿态悠闲自得,待看到顾惜若霍然回首时,忽而顿了顿,双眸猛地一眯,下一刻,他就猛地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随意丢到了她的脸上,冷冷道,“谌王妃,若不是为着我家主子着想,不欲在这个时刻与谌王多加纠缠,我今日才不会好心救下你。你最好能够坚持活下来。否则死在了这里,也没有人会来给你收尸。”
顾惜若紧抿着唇,眼里迅猛涌起一抹愠色,刚想发怒,却听到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时,心中稍稍疑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暗自想着此人千万不要落到她手上,否则见一次就揍一次。
“啪”的一声,几不可闻的声响响起,她眼睁睁看着那小瓶子落下来,想要伸手挡住,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奈的忍受着小瓶子砸落的痛感。
等待着想象中的那股痛感,却发现似乎事情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
她微微眯开眼睛,迎着光线紧紧的盯着灰袍人,眼角余光在看到那大步走进来的人时,神色一僵,连忙背过身子,拒绝见到佘煜胥的任何手下。
她唇角溢出一抹沉重而无奈的叹息,身子直挺挺的躺着。身下石床冷硬粗糙,稍微动一下,细微的疼痛都会被无形的扩大。
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忽然想到上次被佘煜胥掳走,也是到了一处山洞里,心里不免有些无奈。
灰袍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直到身后那脚步声顿住,他才转过身,淡淡道:“言侍卫怎么来了?”
“主子醒过来了,要求见她。”言畅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两人,心不在焉道,“先生,你不是早就过来了吗?怎的如今还在?哦,对了,她的伤势如何?快死掉了吗?”
闻言,顾惜若忍不住愤恨咬牙。
泥煤的,你才快要死掉了。
你全家都快要死掉了。
灰袍人一脸为难的看他,低头斟酌了许久,方才缓缓道:“言侍卫,这恐怕不妥。谌王妃受了内伤,身子本来就很虚弱,此刻最需要做的,便是安心静养。若是四处移动,怕是会有危险。”
这话,半真半假,他说得倒也还算是自然。
言畅拧紧了眉头,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灰袍人以为他不信,连忙又道:“而且,主子刚醒过来,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根本就不宜操劳。依我看,这谌王妃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那张嘴更是刁钻蛮横,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主子,岂不是你我的过错?”
言畅意味不明的看着他,脑中却是飞快的思量着个中轻重。
就他对这个谌王妃的理解,心情不好时,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他倒是不关心她的死活,可本来就不赞成主子此举的心思,也越发浓重。
他垂眸,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闭着眼装睡的人,眼里划过一丝狠辣。
“既如此,那就让她休息着吧。”他要好好想想,这个女人的去留该如何决定。
说完,他就朝灰袍人颔首,一起走了出去。
顾惜若缓缓睁开眼,转过身,回想起方才灰袍人那别有意味的眼神,心思忽然开始活络起来。
眸光在地上的小瓶子上停留了会儿,她忽然艰难的撑着石床,挪下来,捡起那只小瓶子,慢慢的摩挲着,眸光微微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想起方才跌落在自己脸上的异常感觉,忽然拧开了那只小瓶子,试探性的朝着地上倒了倒,却是什么都没倒出来。
那人该不会是骗她吧?
可是没有理由!
她又用力的倒了倒,手中像是拿着一只空瓶子,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药,心下一恼,对着那石壁就狠狠砸了下去。
清脆的声响顿时响彻整个山洞,她泄气的跌坐在地上,不经意扫过那些碎片,双眸猛地一眯,慢腾腾的挪了过去,拨开那些碎片,将那纸条捡了起来。
许是里面的动静太大,洞口外守着的人连忙低喝了声,似乎要走进来查看一番。
顾惜若猛地起身,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处,磕到了石床的边缘,疼得整张脸都要扭曲起来,也顾不得太多,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快速的跑回到了石床上,背对着洞口的方向睡着。
那些守在洞口处的人走进来,做看了看地上的碎片,以为她是心情不好,乱丢东西来发泄闷气,倒是也没多想,转身又走了回去。
直到那脚步声在耳旁消失了,顾惜若才动了动,忍着全身的酸痛,打开那张纸条,这一看之下,双眸蓦地涌起近乎狂喜的光芒,苍白的脸色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惊而焕发出无限的光彩。
她摸了摸方才被磕碰到的膝盖,蜷着身子,咬着唇,无声而委屈的掉下了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缓缓闭上了眼,慢慢的有些恍惚。
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童年时小顾惜若骑在顾硚的肩头,那种璀璨明媚的笑容,绚烂而夺目,几乎可以将初升朝阳比下去。
然后,顾硚出征,小顾惜若数十年如一日的孤独等候,朱门玉户,九曲环廊,都成了她最不愿踏足的地方。
画面再流转过来,满室红色,烛火摇曳,盖头下她欣喜的笑着,等到的却是一青一黑的蒙面人,目露凶狠,在满目的大红色中,倍显狰狞。
她的胸脯忽然剧烈的起伏,仿佛溺水之人拼命的挣扎,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后,眼角忽然流下一道晶莹的痕迹。
她缓缓睁开了双眸,心中蓦地盛满了酸楚。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足够幸运的。有疼爱她的顾家爹爹和玉府诸人,还有不忍心她受任何委屈的段天谌。
她以为,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够在这些人的宠爱中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生。
可到了这一刻,环顾着四周陌生而凄冷的环境,她才恍然大悟——
她所倚仗的,除了那些人的疼爱,并无其他。甚至,她连自己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遇到这些意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