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是一具凶尸,对我清楚地讲了当年师门惨案的始末,我回琴河后,拿到了玄霜石,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师妹。”
段其束露在外面的惨白牙齿紧咬着嘴唇,又写道:“我悲愤之下想要自尽,不料,这竟也落入苏晏的算计中。那时我才知道,他也是夺情者。”
沈竹晞一惊跳起,被陆栖淮按回去,他看见段其束继续艰难地往下写:“我自尽前,实在是执念深重,苏晏将我的魂魄重新投入到一具尸体里,将我炼成凶尸。”
陆栖淮神色凝重,问:“后来呢?”
段其束洞箫一顿,过了很久才写下去:“我被他操控着,杀了三分之一的琴河人,苏晏又把他们做成了凶尸,剩下的三分之二居民,是这些凶尸杀死的。”
“苏晏真是……!”极度的惊骇震怒下,沈竹晞无言以对。
沈竹晞一霎抬头凌厉地看向段其束,却见凶尸面容僵冷冷的毫无波动,空洞的瞳孔中却无声地流下一行血泪,僵直着抬起手又准备继续写。
他被所要写的东西引起极强烈的情绪,抬手压在早已没有跳动的心口,似乎心竟是绞痛得厉害。他又写道:“我最后杀的是唐府的人,他家的小儿子认出我的剑法,在剑穿过他身体的一刻,大声喊着师妹的名字,我一震,就醒了过来。”
“琴河横尸遍地,满目疮痍。我对自己痛恨至极,可是我已经死了,再也不能自刎谢罪。我逼走了苏晏,将凶尸里的灵魂一个一个取出,放到栖魂草里。”
“师门当中有燃犀幻术,我精研之下,终于用千万燃犀,幻化出夜晚的亡灵之城。每到晚上,我将所有的亡灵放出来,他们在城里活动,一如生前。”
“琴河里所有的亡灵都在,只少了师妹那一个。”
“我再也没能找到她,她或许是进了下一个轮回,或许是……烟消云散了,总之,在我死的那一刻,我们的缘分就尽了。”
云袖静静看着地面上的一行行字,眼瞳里含满雾气:“你师妹的魂魄在燃犀城里,她没有走。”
砰,段其束手中的洞箫跌碎在地上,翠竹的碎片落了一地。他僵直着手臂,空荡荡地望着陆栖淮,迟缓地转过身,似乎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动了动紧握的手指,两颊的肌肉不住地颤抖,脸上已满是黏腻冷滑,他伸手去摸,只捞到半截白发和指尖殷红。
悲恸到极点时,尸体也会流干血泪,一刹白头。
“那我后来做的事,真的也无颜见她了。”段其束又写道。
“我那时找不到师妹,几乎疯了,终于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
“我重新设定了燃犀阵法,让城中的夜晚不断回放我和师妹第一次来时,那些欢笑的场景。这样一遍遍的循环到后来出现了破绽,许多的亡魂在重复中意识到他们已经死了,终于散佚出去成为徘徊在琴河周围的荒魂。”
“荒魂看到过路人就上去攻击,如此之后,琴河就成了周围无人涉足的凶城。”
“后来,我想把出去把荒魂收回来,却再一次遇到了苏晏,那时候,夺朱之战已经开始——”
他空洞的眼瞳陡然爆出恐惧的光,刻痕深入地下三尺:
“他重新控制了我和琴河内的凶尸,事实上,夺朱之战一开始,你们杀的那些走尸凶尸,大半都是琴河曾经的居民。”
“苏晏恨你们入骨,他说,他要让每一个如你们一般自诩为正道的,手上染遍无辜之人的血,要让应该再入轮回的居民,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沈竹晞和云袖互相凝望,禁不住浑身发抖,脸色差到不能再差。
陆栖淮猛地握紧手,低低地咒骂了一句,紧抓住祝东风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