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城果然是好地方,光是这些买胭脂水粉的,总有一条街那么长,我跑的腿都要断了,除了这些店,我连药铺都跑了十来家,各式各样的东西全都买齐了,也不知有用没用。”
柴倩虽然顶包柴荣,如今功成身退,但也不是毫无破绽可言,单说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便是铁证如山的证据,宛城并没有什么好的大夫,能治好外伤已是不易,所以这些疤痕伤口,唯有到京城来处理。
“要是在我老家,搞个激光祛疤,保证一点儿疤痕也看不出来,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她打开一个小瓷盒,上面用贴着标签,隶书所写的“疤痕灵”三个大字,名字倒是很灵,也不知道效果灵不灵。
红袖熟门熟路的卷起柴倩的左膀子,在手腕往上两寸处有一道一寸长的疤痕,深约三厘,外观狰狞。这是在救红袖的时候,被犬戎左路将军哈朗用圆月弯刀的刀剑给勾破的,当时血流如注,吓得红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自己便趁机让她以身相许了。
鬼灵精怪的红袖岂是这么好骗的,于是便发誓,等治好柴倩这一身伤痕,便功成身退。
“这什么东西,油油腻腻的?”柴倩沾了一点在手指上,缓缓抹开,又凑上去闻了闻道:“倒是比昨天太后娘娘赏的那什么玉润霜用着细腻,你多买几个赏外头的丫头们吧。”
红袖剜了她一眼,故意用多了几分力气,将那一处搓的泛红发热,确认药效渗进去之后,才揽下了她的袖子,带着几分狡黠盯着柴倩,挑挑眉毛:“好小姐,那这儿的伤怎么办呢?”她整个人伏在柴倩的身上,看上去有几分暧昧。青染对这种架势早已见怪不怪,坐到一旁的墩子上研究药典,若无其事道:“方才那个什么疤痕灵可以赏给下人们润手了,里面除了一些积雪草成分,其他的都是猪油,连最常见的三七,藏红花、太子参都舍不得用,要是能治疤痕,我染字倒过来写。”
红袖闻言,还没等柴倩笑出声,气呼呼的把那瓷罐往外一扔,偏生正巧外头有一个丫头走过,见了这东西从里面掉出去,还以为是谁失手弄丢了,就好心好意的送了进来,就看见红袖匍匐在他们家大小姐身上,一脸愤怒的揪着领子道:“笑什么笑!”分明是一幅宠妾撒泼的模样。
那丫头原来是大少奶奶房里的,之前也见惯了少奶奶和大少爷这幅模样,倒也不觉惊讶,可等他想清楚了,脸上的绯红顿时退去了一半,变成毫无血色的苍白。
红袖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忙从软榻上下来,指着那丫头手里的疤痕灵道:“小姐说,那东西赏了你,你可以出去了。”
那丫头闻言,忙如蒙大赦一般退了出去。脸上仍旧一阵红一阵白的。
青染冷笑的一声,见红袖正要去丢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舒痕膏、疤痕灵之类的,忙上前阻止了道:“先别丢,我看看有什么用得着的,回头自己配一味药膏试试。”原来青染是原来军中军医的养女,精通歧黄之术,军医无意中得知柴倩的身份,故而特意将她送到将军府,做了柴倩的贴身丫头,一来,方便柴倩治伤,二来也是听闻柴倩要进京,便想着让青染进京认亲来的。
柴倩在软榻上略动了动,想起昨日为自己诊脉的虞太医,那仙风道骨的模样,胸有成竹的神态,到底有没有诊断出自己有余毒再身呢?虽然这招引蛇出洞有些铤而走险,但当年送她糖莲子吃的人,确实是宫中之人。
“那虞太医这些年若不是在太医院混吃等死的人,那十之□□定然是诊出小姐脉象中的异样的,况且……昨儿红袖也说了,虞太医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了虞府门口又转道进宫了。”
两人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心中所想,但每次看见柴倩不同平日的冷峻表情之后,都断定这其中定然有一个惊天的秘密。
柴倩点点头,神色渐渐舒缓。青染才道:“小姐昨日虽然只吃了一小块,但余毒尚存,实在不应用自己的身子犯险,红袖快去吩咐厨房把药送来。”她说着,又起身凑到红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红袖点头记在心中,没过片刻,便又从外面回来,布包打开,里面是熬剩下的一包药渣子。
青染从发间拔了一根簪子出来,左右拨弄一下,点点头道:“用了红藤和半枝莲,都是清热解毒的药,若真是他昨天所说的那么简单,哪里需要这些,看来太医院的太医都是老狐狸。”
柴倩笑笑,倒是毫不惊诧:“伴君如伴虎,给皇帝看病的那得是什么人,你看他昨天眉毛胡子一把白的,就知道他肯定比猴还精,比猫还多一条命。”
“小姐,依你看,你中毒的事情,只怕徐太后已经知道了。”
柴倩又锁上了眉宇,她此次回京,虽然是有备而来,却毫无头绪,那时候自己才五岁,除了这十几颗保留至今的糖莲子,她甚至连当日将这糖粒子送到她手中的那人模样都记不清了。只是就算是大海捞针,她柴倩拼了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这幕后的主使给抓出来。
承乾宫内,外面是大雪压枝,殿内是一派祥和,烫金落地盘凤香炉内燃着温厚的瑞脑香,女子欢喜的笑意阵阵传出殿外,给冰冷的宫殿带去一丝暖意。
“母妃,听说西山的红梅开了,过几日青墨想去法华寺踏雪寻梅,母妃你说好不好?”女孩儿满脸娇嗔的伏在沈贵妃的膝盖上,脸上尽是女儿家的娇态,让人不忍拒绝。
沈贵妃也是一脸宠溺的捏了捏自家女儿细嫩的脸颊,万般感概自己有这样的好福分,不仅儿女双全,还圣宠不衰,这十多年来她过的太过安逸,安逸到很多往事似乎已经记不得了。
沈贵妃叹了一口气,一脸疼惜道:“好是好,不过你大哥身子不好,切不要贪玩,去去就回来。”
沈贵妃抬眸,看了一眼一丈之外坐在那雕花烫金轮椅之内,容色苍白却俊秀无双的男子,他的脸颊并未因殿内的暖意涌上一丝血色,怀中抱着手炉,双膝之上盖着一条白貂绒毯,嘴角带着淡泊的笑意,那双清澈的眸子一如山涧的清泉,点点波光,温和妧媚。
“贵妃娘娘多虑了,哪里就冻得着我,不过就是一个兴头,大家聚聚高兴而已。”
“就是就是,母妃就知道疼大哥,我这正经儿子都靠后了,还有你,小丫头,前儿我才得的徽州方家一方紫雪墨,怎么昨儿就到了大哥的书房里呢?你定然是当我有私藏,偷偷的给你没给大哥对不对?”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男孩,玉面紫冠,容貌和方才轮椅上的男子有几分神似,只不过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多了几分灵动,便少了几分那人的温文尔雅。
赵青墨眉梢一挑,俏皮道:“谁知道呢,三哥你小气是出了名的,上次二哥看上你府上的一柄玉女剑,你不也不肯割爱吗?”
赵青池嘴角一抽,不屑一顾道:“二哥怎么能跟大哥比呢,再说二哥有张贵妃疼,还有五弟六妹,大哥就只有我们,怎么能一样呢。”
赵青舒坐在轮椅上,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变,他深知若是没有他们,他一个瘸腿的死了母亲的皇子,能有什么用呢?即使是嫡长子,到底……能有什么用呢。抱住手炉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紧了紧,眉梢依旧是那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