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倒也十分平静,乔妍每日去校场瞧那五百府兵操练,若得了空,也会请李泓属臣们的妻室来说话,加以勉励,又或者是见见旧时兄弟朋友。

再不然,便跟着姐姐学做针线,为腹中的孩子做些小衣裳。

或许是因为被乔妍刚进门那日的事情给镇住了,又或者是李开济的警告有了成效,章夫人再也没有找过她,每逢家宴,也权当没瞧见这个人,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日又是十五,李家行家宴的日子,乔妍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正好同裴氏前后脚。

到了秋天,外边儿已经有些凉了,她披了件大氅,进了内室,方才脱下来,叫侍婢暂且收起。

章夫人原本正同大儿媳妇郑氏说笑,听说乔妍过来,也没正眼看,目光冷不丁一斜,忽然停滞住了。

“你,”章夫人紧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肚腹,神情惊变,诧异道:“你这是……”

乔妍虽没打算广而告之,但也不至于胆怯的不敢跟人说,她一点儿诚意都没有,笑吟吟道:“昨天觉得有些恶心,叫大夫去瞧,才发现是有了身孕,都三个多月了,我也真是够马虎的。”

章夫人紧盯着她肚腹瞧,好像里边儿怀了个哪吒似的:“你运气倒好。”

她神情有些复杂,隐约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只跟大郎在一起半月,居然就有了。”

乔妍就跟没听懂她话中深意似的,信口胡扯道:“是啊,我运道一直很好。小时候遇上个算命先生,他就同我阿爹说,我命里有福,世间少有的贵重。”

世间少有的贵重?

有多贵重?

章夫人眸光一冷,身边儿郑氏的脸色也有些僵,气氛正尴尬时,却听外边儿立夏匆忙前来回话,欢天喜地道:“少夫人,郎君回来了!”

李泓回来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别说还有个孩子在肚子里,乔妍与他分别的久了,倒也有些惦念,不耐烦再看章夫人几人的脸,道了句告辞,便起身离去。

走出那院落,又拐出长廊,不等回到住处,乔妍便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又快又急,,相隔一段距离,都能感知到来人此刻的迫切。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来到她身前,停了下来。

高大挺拔、风尘仆仆的李泓站在她面前,目光明亮,难掩欣喜的紧盯着她看。

乔妍被他这样看着,倒有些不自在:“你回来了……”

这话才刚说完,她便被李泓抱住了,他爱怜的拍了拍她背,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临离开之前,却又凑过脸去,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他出门在外,胡子都没刮,亲她的时候,硬硬的扎着她的脸。

乔妍将他拍开,正待说句什么,冷不丁被他抱起来,大步往二人住处去了。

乔妍给惊了一下,再见周遭还有往来仆从,免不得有点不好意思,扭头看看他神情,嘴唇张了张,却还是合上了。

李泓听闻妻子有孕之后,满心激动欢喜,便再也坐不住了,奈何江州重地,须得仔细经营,勉强留下安置好一切,他便甩开大部队,协同几个亲兵,快马赶回太原。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

三个多月的肚子,刚刚有一点显,李泓将妻子放到床上,神情温柔的去摸她肚腹。

这神情有点熟悉,一别几月而生出的隔阂感,忽然间消失无踪了。

乔妍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见他坐在床边,手掌落在自己腹部舍不得离开,不知怎么,心里边儿竟生出几分触动来。

“别摸了,”她将他手拨开,道:“偶尔摸摸还行,多了对孩子不好。”

李泓显然没听说过这说法,眼底闪过一抹惊奇,倒是真的将手收回去了。

这会儿正是午间,日光温暖,乔妍见他神情虽振奋,周身却难掩疲惫,胡子拉渣的,不甚齐整,若换成旁人,这会儿不定邋遢成什么样,可他呢,瞧见反倒更显男子气概了。

“去泡个澡吧,”她心绪一柔,手背在他下颌一蹭:“待会儿我帮你刮胡子。”

李泓握住她手,低头亲了一下,道:“好。”

……

都说是小别胜新婚,但这双夫妻再见,感慨怀念是有的,可若说是多亲近,却是假的。

李泓连夜赶路,着实辛苦,泡完澡之后,便躺在摇椅上,叫妻子帮着刮胡子。

乔妍从前哪里做过这个,方才说起,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试探着来了一回,还在李泓下颌上留了两道浅浅伤痕。

她小小的抽一口气,扭头去看,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合眼上了眼,神情恬静,竟是睡着了。

乔妍暗叹口气,寻了大氅帮他盖上,又悄声问侍从,道:“用过午膳了没有?”

“别说是午膳,郎君急着赶路,早膳都没怎么用。”那侍从如何道。

乔妍听得微怔,回过头去看了丈夫一眼,又笑道:“辛苦你们了,快去歇息吧。”

那侍从忙道:“少夫人折煞我们了。”向她行礼,退了出去。

……

李泓回来之后,乔妍的日子并没有多大改变,每日去盯着府兵演练,到时辰便回去吃饭,夫妻相对,倒也有了几分温情脉脉。

李泓虽归家,但照旧是忙,或者是巡视防卫,或者是去军营坐镇,只有晚上才会回去过夜。

这日下午,乔妍正在校场看府兵演习阵列,冷不丁察觉身后落下一道阴影,扭头去瞧,却见是李泓。

她坐在原处,也没起身:“你怎么来了?”

李泓紧盯着那五百府兵看,答非所问道:“这些人都是你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