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里话,乔毓一点儿都不怕世家转移资财,甚至于还盼着他们转移。

这是大唐,不是后世,资财都以实体存在,要么是土地,要么是金银珠玉珍稀字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世家能叫家财凭空消失,否则她就有法子叫人老老实实给吐出来。

世家在一个地方盘踞的久了,便会将整个地区绑定在自己身上,世人只知世家,却不知朝廷,长此以往,又是一个门阀。

可门阀也有门阀的命门:一旦被连根拔起,挪移出老窝,谁还知道你姓甚名谁,是哪颗葱?

乔毓带着金吾卫在王家里边儿转悠,敲敲打打的,不时说几句话:“这套家具不错,好像是檀木的,搬走。”

“那架床也不孬,弄走弄走。”

“这院子真不坏,不禁宽敞,景色也好,适合用来养猪,充公了!”

“你要去哪儿?哦,六郎的老师做寿,要去致贺?人到就行了,自家还欠着债,送什么礼,没收没收!”

乔毓耐得住性子,一连几日都在王家乱转,出门做客的就把礼物扣下抵账;请客的就把菜端走,用来犒劳金吾卫;这棵菊花好看,那就连根铲走,挪到自己院子里去;这个郎君生的俊俏……嗯,那就多看几眼。

她在王家呆了没几日,生生将这儿搅和的鸡飞狗跳,王家家主夜里做梦,都瞧见梦里有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问自己要钱,硬是给折磨的瘦了。

“老爷,要不然就服个软吧,”王夫人擦着眼泪劝他:“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

“服软?凭什么!”王家家主面色蜡黄,眼下青黑,语气愤恨道:“这都是历代先祖留下的基业,怎能在我手中挥霍一空?”

王夫人见状,眼泪不禁落得更凶了。

“我已经联络其余几家,叫人上疏弹劾,煽动士林纷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王家家主冷笑道:“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外边儿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深夜里听得人极尽不安,最终停在了卧房门口,颤声唤了句:“老爷。”

王家家主抓起案边茶盏,狠狠砸了过去,又怒骂道:“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要你这般慌乱?你是太原王家的仆婢,不要跟杀猪屠户似的没见过世面,些许小事便惊慌失措,成何体统!”

“老爷,”那仆从带着哭腔道:“咱们挪出去的东西,都被人偷走了……”

王家家主面色煞白,一口气没上来,倒头晕死过去。

第100章 姻缘

有郑家前车之鉴在前, 王家自然不敢疏忽, 早早将家中珍藏的典籍字画与金银珍稀之物送到妥善地方保管, 谁知道会出这么一个错漏。

要命的错漏。

王家家主一听说东西都丢了, 登时晕死过去,王夫人脸色也并不比他好, 唤仆婢去请大夫,又急忙帮着丈夫顺气儿。

大夫还没到,王家家主就先醒了,拨开妻子仆婢,紧盯着回来传话的人,颤声道:“都丢了?”

那人声如蚊讷,连头都不敢抬:“是。”

只这一个字入耳,王家家主便觉胸膛内一阵翻涌,喉头泛甜,足足过去半晌,才咬紧牙根,又一次道:“什么都没留下?知道是谁做的吗?”

“什么都没留下, ”回话的人声音更低:“看守的人着了道, 膳食里边儿被人掺了东西,一觉睡醒,就什么都不见了……”

也就是说, 连是谁做的都不知道了。

王家家主心中怒气滚滚,略微一思量,便知道谁是幕后主使:除了这几日恨不能将王家挖地三尺的乔毓, 还能有谁?

“她竟敢如此放肆,她怎么敢如此放肆?!”

“去备马!”王家家主勉强支撑着坐起身,语气阴郁道:“我这便去寻她,讨个公道!”

周遭人忙近前去劝,王夫人也道:“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怎么好贸然登门?秦国夫人敢这么做,自然有所依仗,老爷无凭无据,怕是要吃亏的……”

王家家主怒到极致,哪里还忍得住,抬手一记耳光,迁怒到了妻子身上:“那是历代先祖传下来的东西!我祖父守得好好的,父亲守得好好的,偏我给弄丢了,即便是死,我也合不上眼!你是不是真想看我呕血而亡?!”

王夫人出自范阳卢氏,也是高门贵女,尊贵几十年,当着这么多仆婢的面儿挨了丈夫一巴掌,脸色霎时间就红了,心里虽委屈,却也只得忍下,抽泣道:“老爷若定了主意,便只管去,我也不拦着……”

王家家主见妻子如此,心里也有些懊恼,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又拉不下脸来致歉,匆忙间拍了拍妻子的手,披衣出门去了。

……

王家闹成一团的时候,乔大锤正对着院中那几百箱金银珠玉流口水,仔细翻阅了一遍名录,这才吩咐人去归档。

皇帝寻摸到了几卷王羲之的书法,没急着拿,却先低下头去,亲了亲自家大锤:“比起字画这些死物,我还是更喜欢鲜活的你。”

乔毓被情郎塞了口糖,甜的眯起眼睛来,魏玄被塞了口狗粮,恨恨的扭过头去,满身黑气的走了。

外边人来回禀,道是王家家主来了,乔毓不觉意外,将那几卷王羲之的书法塞给皇帝,推着他走了,这才道:“叫他进来吧。”

王家家主听闻自己差人送出去的东西尽数遗失,当真心如刀绞,怒火翻腾,几乎想要提刀去找乔毓拼命。

只是他毕竟不是争一时之气的人,知道这会儿自己势不如人,又兼吹了一路冷风,再热的怒火也该凉下来了。

王家家主进了院,便见里边儿摆着百八十口箱子,乔毓跟个小蜜蜂似的,左飞飞右飞飞忙着清点,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再度晕死过去。

天地良心!你都做贼了,怎么还做的这么光明正大?!

唯恐不叫我知道,是你叫人去偷的吗?!

王家家主喉头腥甜,想了一路子的隐忍、服软都灰飞烟灭,忍着气近前几步,面色不善道:“秦国夫人安好?”

“你有事儿就说事儿,”乔毓正令人将金银清点入库,闻言头都没抬,只有些不耐烦的道:“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王家家主脸上mmp,心里也是mmp,怒极反笑道:“我是来报官的,好叫秦国夫人知道,王家的金银珍藏,正与今夜失窃……”

“是吗,”乔毓语气微抬,关切道:“报官了吗?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说完,她还虚情假意的叹了口气:“唉,好好的怎么就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