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劝诱不能说服此时异常倔强的小姑娘,杏儿急得直跺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燕归沉下脸,一手钳住幼宁下颚,冷声道:“睁开。”
他从没在小姑娘面前直接展露过这种可怕模样,幼宁被吓得下意识瑟缩,下颌被捏得生痛,让她眼泪流得愈发汹涌。
但燕归不是杏儿,不会温柔好言劝说。幼宁抖着眼皮,还是颤颤巍巍睁开,瞳仁中多了些血丝,委屈又可怜地看着他。
燕归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伸手,“帕子。”
杏儿愣了愣才有反应,“……哦,是。”
人被牵到路旁亭中,沾湿了帕子,燕归扶住幼宁脸颊,凝神专注地帮她擦拭,不时轻轻吹气。
许是从没见过这种模样的燕归,最初的疼痛后,幼宁就被相隔咫尺的燕归引去注意。
燕归的眼眸永远如墨般漆黑,深不见底,眉峰自然上扬,锐利而英气,发丝梳理齐整被束在发冠中,一如本人沉稳内秀,从不慌乱于人。
腮上还挂着泪珠,小姑娘却已经看人看得出神,一时连疼痛都忘记,甚至还大胆地伸出手碰了碰那眼睫。
一眨,划过手心带来微痒的触感,不自觉抿出笑脸,瞬间就被好奇心和新鲜的感觉勾走思绪。
这哭中带笑的模样让杏儿无奈,也微微放下心来。她刚才一时情急冒犯了十三皇子,好在这位殿下看起来并没有介意。
话说回来,姑娘这次在十三殿下这儿也太好哄了吧……
杏儿可还一直记得每次小主子受了小伤哭得整个容府都鸡犬不宁的时候,那简直是阖府的噩梦……所以在这方面,伺候的人总是小心而谨慎,今日着实是个意外。
“好玩吗?”燕归突然出声,将帕子丢回给了杏儿,重新牵住小姑娘的手。
冷不丁的一声,幼宁再度抖了抖,她这时有点怕燕归了。抬眼看了看人,有点不确定燕归此时喜怒不定的模样,发顶呆毛随动作轻轻摇晃,小心犹豫道:“不好玩儿……?”
石喜恍然,容姑娘这模样和以前那些被殿下吓哭过的皇子公主们太像了……该不会从此以后也要绕着殿下走吧。
燕归神色没什么动容,“可以继续。”
没等小姑娘雀跃起来,又道:“下次不可再哭。”
“我不喜旁人哭。”
小姑娘一呆,理解了意思后情绪迅速低落下来,像受惊的小鹌鹑蔫哒哒的,声音软而轻,“幼幼知道了……”
情绪失落,手上没了力气,自然而然要从燕归掌中滑落,却被一把握回。燕归颔首后没再说什么,只从怀中掏出一包桂花糖,递到了低着头的小姑娘面前。
幼宁起初有些茫然,随后被牵住的手跟着动了动,她疑惑地歪过头看去,得到肯定的目光后才重新提起精神,瞬间恢复欢欣,双眼盛满星光。
虽然燕归什么都没说,她却仿佛心有灵犀般,无声的交流简直看得杏儿和石喜两人目瞪口呆。
十三殿下这……这给一棍子再送糖的调/教功力简直、简直让人心服口服啊。
最后还是顺道去了太医院一趟。
只有两位太医在,见了燕归还一愣,他们很少见到亲自来太医院的皇子。
幼宁的小意外对他们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彻底清理干净后用药水擦了擦眼角和带了点血丝的手臂小腿。年轻太医看着眼睛红红时不时吃痛嘶一声的小姑娘,忍不住笑道:“接下来半日容姑娘可都不能再哭了,眼也要少眨,不然药可就要失灵了。”
得了充分安抚的幼宁非常乖萌,嗯了几声后又用力点点头,可爱的模样让太医很想揉几下小脑袋,却在手落下去的刹那突然感到一股凉意。
太医手颤了颤,自然而然转了个方向摸摸鼻子,咳几声,“近日天儿好像太凉了,殿下可要拿些方子去?熬些益气健脾汤,也好御寒。”
“要。”出声的是努力不让自己眨眼睛的幼宁,“十三哥哥手太凉了,娘说要多补。”
太医闻言,顺势把了下燕归的脉,片刻直接眉头皱起,递去不赞同的眼神,“殿下应该注意身体,多休息。”
他对宫中传言也有所耳闻,近些日子十三皇子的名号在宫人口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此刻诊出燕归脉象略有虚浮,眼下浮有不明显的青黑,他自然而然认为燕归是牺牲了休息时间来刻苦。
“嗯。”燕归不作解释。
太医眉头又皱,看了看他,再看看一脸期盼望着自己的小姑娘,最终起身,略思考后写下药方。
“这是助眠的药方,两碗水煎成一碗,睡前一个时辰喝。”太医语重心长,别有深意,“无论何事,还得体态康健才能去做。”
听得半懂不懂,幼宁也连连点脑袋,“太医叔叔说得对。”
太医:……明明是哥哥。
因这一意外,幼宁下午没去太学堂,也没回府,被燕归带去了皇子所休息。
皇子所规格统一,无大小之分,但仅从院落也能看出,唯独燕归此处格外简单,除了宫中本就有的银杏树和红枫外,什么都没添。
最为精心布置的明显是书房,堪称浩瀚书海,码得齐整,随手拿一本上面便备有阅后字迹,很难想象燕归这样的年纪竟已看了如此多的书。
偏房没有布置,燕归便带幼宁到了书房小榻,他下午似乎不准备去太学堂,直接抽了本泛黄的书卷。
杏儿帮幼宁换了身舒适衣裳,又把人放到榻上严严实实掩好,只露出半个小脑袋。
半露的小脑袋左右转了两下,对向燕归,“十三哥哥不睡吗?”
“你睡吧。”燕归头也没回。
小姑娘不答应,坚持道:“太医说了,十三哥哥要多睡。”
燕归不答话,幼宁想了想,干脆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牵住他的手软软道:“十三哥哥,幼幼一个人睡不着。”
意思是需要人陪。
可惜那点力度对燕归几乎是螆蜉撼树,他也淡定得很,愣是如老僧入定,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