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喜松了口气,回身对清秋一记瞪视,冷冷看着她,直到她无措低首才收回视线。
若不是心知太子耳力出众,石喜定会训斥她几句,如今也只好暂时放下,等回了东宫再好好教规矩。
乾宫果然出乎寻常的安静,燕归到时守门的內侍甚至昏昏欲睡,被侍卫猛拍一下才清醒过来,对上燕归的眼神时当即吓趴在地,“太、太子殿下……”
“陛下呢?”
“陛下、陛下在里面看书呢……”
看书?这答案当真出乎所有人意料,陛下可是出了名的厌学,换个词儿那就是不学无术。
燕归跨步入内,陈总管在里间伺候笔墨,一时没注意到外面动静。他磨了许久的墨,忍不住道:“陛下,要不起来走走吧?”
虽说因太后薨逝,宫中禁舞乐,禁喧哗,可陈总管也没料到陛下能这么沉静下来。
这模样……都不像他们陛下了。
周帝摇头,陈总管接了一句,“坐久了对身子可不好。”
这才让周帝抬首,“说得对,朕是该多走动走动了。”
回答却比不回更让陈总管惊讶,忍不住道:“陛下,您这……最近可是有什么不如意?不妨与老奴说说,老奴虽不才,可这说说话儿总比闷在心里好。”
说完这话他就想拍自己一嘴巴,不如意的事,可不就是太后去了么。
燕归停住脚步,听得周帝缓缓道:“朕没有甚么不如意。”
陈总管嚅动了下嘴,心道那您还这么一副不寻常的模样。
“朕知道。”周帝又开口,“朕知道太后临去前不见朕,是为朕好。”
低沉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太后生前为朕操劳太多,连朕膳食是否按时用了、得个小病也要操心,朕不想……让她去了也不得安宁。”
周帝一直就像个孩子,太后在世时万事有她兜着宠着纵着。如今太后不在,他才恍然意识到一切的重要性,试图用这笨拙的方法来弥补,以祈求太后在天之灵的安心。
所以周帝不再贪图享乐,不再突发奇想做冒险之事,亦不再任着心意吃喝无度,甚至开始顺着太后多年前的期盼乖乖在书案前坐定。
陈总管想通这一切,竟有些语噎,内心不由叹了一声。
陛下这悟的……也太晚了。
不过太后娘娘若真的有灵,即便陛下悟得再晚,恐怕也是欣慰的吧。
说罢周帝起身,转头刚好遇见燕归,一时怔住,“这是……”
才沉入伤感中的陈总管抽了抽嘴角,不能因为太子今日穿得朴素您就认不出人了啊。
还是得小心上前提醒,“陛下,这是太子殿下。”
父子二人差不多两月未见,彼此都颇为陌生,燕归从未见过周帝这模样,周帝也觉得这儿子不仅高了许久,气势似乎也变了些。
“父皇。”燕归先打破尴尬。
周帝咳了咳,微微颔首,燕归继续道:“天气晴好,不如让儿臣陪父皇走走。”
周帝还能怎么说?他只能应了下来。
燕归近十四年的皇宫生活中,从未和周帝二人这么平和相处过。
石阶铺上落叶,秋雀啾鸣,于枝丫间跳跃。周帝走了许久仍是一路静默,便不自然地将目光偷偷瞄向身侧,不知这儿子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燕归提议,走起来时他却仿佛忘了身边的人,脚步却固定落后周帝半步,目光一直落在旁侧风景。
许久,在周帝开始偷偷捶腿时,燕归突然道:“皇祖母生前最爱这些。”
“……嗯?”周帝猝不及防,听到太后时情绪忍不住低落了些。
“皇祖母一生辛劳,所为,不过周朝一草一木。”燕归站定抬眸,“父皇可愿为儿臣分忧?”
嗯???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以陛下的能耐,能为太子分忧什么?
待燕归缓缓解释,众人才明白他的打算。
谢氏远征未归,太子本不该在这时离京,可眼下却有一件要事,必须要他亲自去处理。
太子手下能用之人还是太少,云庭在暗中操持平江军,容云鹤忙于前朝,就算是三皇子他也不够放心。虽说如今暗中有平江军坐镇,他不用担忧有人趁机逼宫,但宵小手段防不胜防,他不在京中的时候,名义上必须要有人能够堵住悠悠众口。
最名正言顺和让他放心的,周帝自然是最佳人选。
但周帝没这个自信,连连摇头,“朕、朕怕是……”
“父皇不必想太多,需要您做的事情很少,一切自有容世子帮您。”燕归早料到他这反应,并不急躁。
周帝的确犹豫,他对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不添乱就算好了,不过……像太子所说,只是做做样子似乎也还能做到。
而且太子话语的确有些触动了他,他现在之所以这般可不就是为了太后?既然如今太后重视的周朝需要他,他自然也该出一份力。
“朕当真只需要每日上朝时去坐着就行了?”
燕归颔首,“偶尔也需说些话,不过那些话自有人提前给您写好,照本宣科即可。”
“噢、噢……”周帝突然想到什么,犹疑道,“太子防的……应该不是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