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火贪婪而缓慢的将蜃珠表层烧了一遍,留下干干净净的一颗珠子,火苗这才满足的安静蛰伏。
于是陈禾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七天。
他是被炮竹声吵醒的,新年伊始,家家户户都打开正门点燃鞭炮,夜空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陈禾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记得释沣从修真集市上回来了,还给自己带回一颗蜃珠。
陈禾摸着眉心发愣,因为这段记忆是从释沣拿出珠子开始的,他甚至看见了自己好奇又疑惑的神情,也看到了释沣在自己身后拧眉深思的模样,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一股巨大的恐慌与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匆忙看完了苍玉球与桌上的纸。陈禾连鞋都没穿,匆匆踩着廊上积雪往小院对面的房舍跑去。
“师兄!”
房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
家居摆设都是掩人耳目的东西,床榻上没有睡过的痕迹,茶壶杯盏也是崭新的从未用过。一旦居于此处的人不在房内,它就显得陌生而空洞。
陈禾僵立在门口。
他忽然感觉到豫州冬季的寒风,冷得就像黑渊潭水。
——是因为说出了师兄功法的问题,还是师兄找到治疗他迷心症的药,觉得他可以独自生活,所以离开了?
陈禾心神激荡,眼前一阵晕眩,他紧紧握着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修真界再大,只要实力足够,没有找不到的人!
“吱呀!”
小院门推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傀儡捧着放有两只碗的大托盘进来。
陈禾本已黯淡的眼睛蓦然亮了,他三步并做一步,疾走到傀儡旁边,急声问:“你主人呢?”
傀儡僵硬的抬起脑袋,往门外一指。
陈禾还没来得及出去看,只见释沣带着另一人进了院子。
遏制不住微微颤抖,陈禾一边唾弃自己没用,一边又欣喜若狂:师兄没有不告而别!
“哟,这是什么眼神!”
一个夸张的声音叫道,还啧啧有声的感叹,“喂,释沣道友,你出门前没给小娃娃东西吃吧,瞧这眼神黏到你身上了,想扯都扯不下来。”
陈禾愤怒又窘迫,终于移开目光,想看到底是谁除夕夜里跑到他与师兄家里来捣乱。
一条黑灰破道袍,两条雪白长眉,耸动得十分滑稽。
“长眉老道?”陈禾吃惊,差点踮脚去看释沣后面是不是还跟着一串黑渊谷的老不修。
还好,后面只有坊间炮竹弥漫的淡淡硝烟,不见人影。
长眉老道捋着胡须,把这座宅院打量了一番,摇头晃脑的说:“释沣,你这是打算带着陈禾在这里长住了?”
释沣点头,挥退傀儡。
他走到情绪明显不太对的陈禾面前,陈禾不等释沣说话,已急急掩饰出声掩饰自己的反常:“师兄,我记住睡前发生的事了,那颗蜃珠真的有效!”
长眉老道歪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他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叫:“蜃珠?难道传闻是真的,浣剑尊者府邸半夜遭袭,那人身穿红衣,疑似血魔…”
长眉老道说一句,陈禾的眼神就复杂一分。
这糖球,不是集市上买的?
浣剑尊者,他小本本记着呢。魔道尊者,三百年前将乾坤观驱逐出了中原,有许多手下在当官,豫州郡尉就是其中之一。
难道是浣剑尊者在集市上抢到糖球,师兄手慢了一步,于是上门去找,又一言不合,开始动手?
——这事听起来有哪里不太对!
“你疯了么,浣剑尊者出于海市蜃楼,谷主说浣剑尊者在南海蜃气中练剑四百年,他的功法能够引发心魔,就算你心神俱伤,无畏生死,可你还有师弟要管呀!”长眉老道痛心疾首的说着,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开口。
“我没有心魔。”
“……”
陈禾终于等到了长眉老道张大嘴,眼睛瞪得溜圆,拂尘脱手摔落,然后人也跟着啪叽一声绊倒在地。
“道长,地上雪凉,我让傀儡来扫地吧,你不用费心自己滚。”陈禾笑嘻嘻的弯腰。
“不不——”长眉老道抓着拂尘,失声而叫,“释沣道友,你怎么说话了?”
释沣拉着还想继续看戏的师弟在石桌边坐下,将傀儡之前摆在桌上的两只青瓷碗的罩盖揭开,立刻有热气冒出,浓浓的汤里飘着薄皮饺子,还撒着葱花与切成碎末的黄色萝卜丁。
子时已过,该是正月吃饺子的时候。
陈禾本能的想摸摸肚子,又忍住了。
“师兄,我辟谷了…”
“我知道。”释沣有些感慨。
他原先打算等陈禾弱冠时先辟谷,再准备结丹,没想到三月前在来豫州的路上,恰好与难民们遇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