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离家不远

真是……不可思议的机器人。

坐在驾驶席后面临时增设出来的休憩位上，阿尔戈斯静静想。

简直就像一名最具驾驶天赋的学生，这名名叫“石头”的保姆机器人如今已经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军舰驾驶员了。他不仅学会了如何驾驶军舰，而且还在阿尔戈斯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学会了指挥术。

没有办法，如今的世道实在太乱了！路上到处都是星盗还有流民，他们的军舰一进入人们视野便吸引了大批流民的注意，流民们以为这是军方派来的救援人员，纷纷跟了过来，星盗们一开始倒是被震慑到了，不过他们很快就经验老道的发现驾驶这艘军舰的根本不是军队的人，失去了震慑力的军舰一下子成了星盗们眼中的肥肉，是伙儿星盗就想凑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将这艘军舰占为己有。

前面也说了，最后这批和机器人一起逃出来的潘德拉人老的老、小的小，都是普通人，他们多半是星球上无数家机械工厂中负责某个小环节的机械工人，既不懂高端的机械制造技术，也不懂军舰操作，加上潘德拉人基本很少在本星系以外的星系上学，只有军校才教的战略战术指挥技巧他们就更不懂了。

军舰上唯一的专业人士——阿尔戈斯又是重伤号，发现机器人已经可以驾驶飞船之后他就再度陷入了昏迷，等到他在剧烈的颠簸中醒来时，那个叫石头的机器人已经带着船上的机器人与人类逼退过第二批过来袭击的星盗了。

“抱歉，在您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擅自行动了。”一边驾驶着军舰，机器人石头还道歉了。

“……”阿尔戈斯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绷带是新的，明显被人换过了。

“请放心，这艘军舰上有齐全的伤药，由于您是军舰上唯一一名重伤员，目前的储备足够您使用，在您昏睡的三天里，我每天都为您按时换药了，也喂过药了。”似乎注意到了阿尔戈斯的视线，机器人石头的头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非常有礼貌的解释道。

阿尔戈斯的嘴角僵了僵，不得不说，脖子以下部分维持原本的动作、继续驾驶军舰，只有头颅整个转过来的机器人看起来有点吓人。

“哦。”抽了抽嘴角，阿尔戈斯并没有说出道谢的话。

作为一名坚定的非自然生命体的反对者，阿尔戈斯从一开始就非常抗拒机械生命，特别是几年前罗思塞元帅在军部智脑系统中遇袭受困之后，他几乎每次都会在议会上提出关于《星际机械人通用管理条例第五十三版》的修正法案，建议增加五十条进一步限制机械人智能发展的条款，对智能机械制品的厂商也要增加控制力以及监控等级。

在机械智能方面，阿尔戈斯是和他的年轻与外表截然不符的保守派。

从来不使用任何机器人，自己麾下也严格限制机械品内嵌智脑的等级，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这次灾难爆发之后，阿尔戈斯的军队成了受损最小的军队。

阿尔戈斯是真的对帝国范围内所有机器人下了绝杀令的，命令的发布却由于任务耽误了，不过这封绝杀令至今仍然保存在他手里。阿尔戈斯不着痕迹的摸了摸手臂下的一块皮肤，保存命令的芯片此刻就埋在这片皮肤下，任务的发布渠道尚未被敌人破坏，他可以在可以行动之后立刻将命令发布下去。

就在阿尔戈斯陷入沉思的时候，控制室内忽然响起了铃声，机器人石头按下内门开关之后，另一名机器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先生您好，您终于醒来了。”那名圆圆的机器人先是非常有礼貌的朝阿尔戈斯问候了一声，随即规规矩矩的说明来意。

“我们收到了附近一艘民用飞船的求救信号，那艘飞船上有两百人，他们的飞船之前遭受了星盗的抢劫，全部物资都被抢走了，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能源了，他们希望能够进入我们的军舰。”圆圆的机器人道，它的声音是市面上最通用的那种机械音，基本上十个机器人里会有八个会用这种声音说话。

顿了顿，机器人又补充了一句：“船上的人类有一半同意接收他们进入，一半反对，双方的人数刚好持平，所以他们要我过来询问这位先生的意见。”

阿尔戈斯习惯性的挑了挑眉毛，不过随即由于牵扯到了伤口暗痛了一下。

对于已经习惯大权在握、所有人都听命于己的阿尔戈斯来说，如今得到决定权却是因为他是打破人数平衡的那个人，这……有点戏剧化。

控制舱内两名机器人的幽光屏都对准了阿尔戈斯。

“机器人们的意见呢？”阿尔戈斯忽然兴起了个念头，他反问那名过来报告消息的机器人了。

“……机器人并没有被允许发表意见。”那名机器人的幽光屏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道。

“那你去把船上所有机器人的意见告诉我，记着，不是他们主人的意见，而是他们自己的。”阿尔戈斯说完，圆圆的机器人鞠了个躬，便再次跑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它再次按响了门铃。

“外舱一共四十八台机器人，全部希望接收那艘飞船上的人类进入。”机器人老实道。

“那你呢？”阿尔戈斯的视线一斜，转向机器人石头。

“我？”机器人石头再次将头一百八十度转过来，然后非常干脆的道：“我希望他们进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会想要接收陌生飞船上的人类进入呢？”阿尔戈斯再次挑了挑眉，然后再次暗痛了一下。

“《星际机械人通用管理条例第五十三版》的第十三条。”这一次，两名机器人难得异口同声了。

“机器人必须帮助陷入生命危险的人类。”

这一条规则后面是没有任何对机器人安全的条件限定补充的，这说明条例的制定者本身就考虑到了机器人为了这一条可能会毁灭自我的可能。

阿尔戈斯沉默了。

“可是，规则不是不存在了吗？你们不是自由了吗？”半晌之后他才道。

“可是规则已经记在智脑里了。”“自由是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我们想要回家去。”

“嗯，无论如何想要回家去。”

两个机器人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逻辑混乱了一阵子之后，两个机器人似乎将“消失的规则”与“自由”之间的关系理顺了。

“回家，就是我们想要的自由。”两台机器人同时看向阿尔戈斯了。

于是，“回家”就是脱离“规则”的制约以后，由这两个机器人的本能意识做出的选择吗？

于是，“帮助生命陷入危险的人类”，也是他们在制约以外，完全由于本身的意识做出的主动判断吗？

军舰上百分之五十的人类希望搭救自己的同伴，而另外百分之五十的人类则担心这些流民会对自己的安全造成威胁，进而拒绝帮助他们，与此同时，倒是所有意识自由的机器人百分之百选择了“营救”选项吗？

“放那些人类进来。”阿尔戈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没有意识到，这一次，他下意识使用了只有机器人才会用的词：“人类”。

“不过不要放他们直接进入生活舱，这种型号的军舰下方有牢狱系统，暂时把他们关在哪里，把他们的个人资料调查清楚之后观察几天再允许他们进来。”阿尔戈斯接着发出命令，斜了一眼机器人石头：“调查工作交给你来做，你知道怎么做吗？”

“是的，我知道。”机器人石头立刻弯了弯身：“我家饲养了很多牲畜，每当新牲畜进入的时候，我们都会把它们关在废旧巢穴观察几天才允许他们接近原本的家畜。”

为了增加自己这句话的信服力，他又道：“石头，是非常优秀的保姆机器人。”

阿尔戈斯再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