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瑜的丧事,是许铁柱操办的,风光而隆重,夔州府与石柱宣慰使司但凡有点身份的人物,尽数到场,秦良玉也差人送来了奠仪,就连长平公主得知后,也送来了挽幛。
他的家乡在山西保德州,道路遥远,而且是清廷的控制范围,要想回归祖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早在陈奇瑜病危的时候,许铁柱就找了风水师,在奉节境内寻了一处背山面水的吉祥地,抓紧修筑了陵墓,将尸身用上好棺木装了,厚葬于此。
王欢穿麻衣束白带,在灵堂上和许铁柱、陈琨等人守了七天,以弟子之礼尽了孝心,发丧当日,更是亲自扶棺,步行随灵车出城,走在送葬队伍头前,身后的陈琨、许铁柱两人充作子侄辈,抱着灵牌拿着孝丈棍,一路嚎啕大哭,悲悲戚戚,因陈奇瑜保卫夔州有功,世人皆知,满城百姓自发的跟随在后面,拖了长长的一列,蜿蜒数里。人人带泪、个个生悲,见者莫不掩面。
送棺入土,在坟前烧了香叩了头,王欢站在仍然跪在墓碑前哭泣的陈琨和许铁柱身后,想到同样风烛残年的秦良玉,心头仿佛被一根铁锥狠狠刺了一样,悲伤莫名。
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像陈奇瑜这般,虽胸有大才却落得个流放乡里,太过可惜,徒叹命运残酷。而自己两世为人,何其幸运,如不能珍惜时光,抓紧少年时日,扭转历史车轮,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生命?
前世是矿业工程师,这一世,就要当筑起新时代的“工程师”。
这是王欢在武昌道上石头山下,面对埋葬十余个小和尚的共冢时,发下的誓言。
密林孤坟,断崖血仇,王欢每每午夜梦回,想起火工和尚胡大海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就会猛然惊醒,然后披衣而起,一宿一宿的无法入眠。
他在思考,思考造成明末乱世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思考终结这一切的方法是什么,思考无比渺小的自己,能做什么。
王欢性格外柔内刚,好似一根质地优良的弹簧,外界的压力越大,被压得越狠,反弹的决心和力量也越大。
一个个伙伴的离去,让王欢在悲痛中无比坚定改变世道的决心,同时,脑海中关于结束乱世的路线图,也渐渐越发的清晰起来。
见他定定的看着墓碑发呆,沉默的护在他身后的李定国已经等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才缓步上前,在王欢身边轻声说道:“军门,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王欢闭上眼睛,朝天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摇头叹道:“花开自有花落,生死自有定数,我懂的。我所叹息的,不是陈先生的死,而是叹我失去了一位良师,一位战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陈先生走了,让我如何不痛惜?”
李定国看看高大的墓碑,碑是整块青石造就,高达两丈,碑前神道上,有成对的石羊、石马和石虎,并立两侧。碑身正面,刻有“五省总督陈公奇瑜之墓”几个正楷阳上黑字。
他向墓碑鞠了一躬,然后轻声道:“大人,北面有八百里急报来,信使候在衙门里,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末将让他再等等?”
王欢闻言,眉头一皱,八百里加急,是夔州军中紧急传递军情时才用的办法,一路驿站换马不换人,确保所送的竹筒火漆军报不会有失,说明北面一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不可!李廷玉非天大的事情不会动用八百里加急,此事必定有关我等生死存亡,走!随我回去!”王欢断然道,他向随行跟在身边的亲卫交待几句,让他们在许铁柱等人叩头完毕后告诉他们赶紧回知府衙门去,然后跳上李定国牵来的马匹,直奔奉节城而去。
进城到了衙门,王欢抬步入大堂,就看到一名满身尘土的军中百夫长,正坐在一张凳子上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