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坐在床帐中,拥着柔软的薄被,眼神略躲闪:“再凉一小会儿罢。”
董妈妈双眉一竖,气势磅礴道:“再凉一会儿,就该回炉重热了,王妃若再推三阻四,老奴可要派人去请老爷夫人了。”
南姗忍住尖叫外带打滚的冲动,眼泪汪汪的装可怜道:“妈妈,真的是太苦了嘛……”
董 妈妈在应对南姗吃药的问题上,已经非常有经验,那是断然不能和她讲道理的,当你给她说完道理时,小丫头片子会一脸无辜的说‘药凉了,是不是得再热热’,能 治住小姐的王爷不在府里,老爷夫人只能起到吓唬作用,董妈妈索性开始撸袖子,化身一脸凶婆子相:“王妃既然不听话,老奴说不得要以下犯上了……”
南姗看着瞬间变身的董妈妈,忙开口威胁:“妈妈,你可不许灌我喝药,小心我扣你工钱哟!”
董妈妈一言不发,只杀气腾腾的挽叠着袖管。
捧着药碗的丹霞,努力憋笑道:“王妃,碗里的药真的不烫了,您一口闷完,再好好睡上一觉,到了明天保准就好了。”
南姗瞥了丹霞一眼,没好气道:“若是我明天没好转,我就扣你一半嫁妆,你乐意不?”
丹霞面颊微红,只好弱弱的笑:“王妃,这是……两码事嘛。”
端着蜜饯盘子的碧草,良言劝道:“王妃,您就放心喝药罢,您只要嘴唇一离碗,奴婢立即就送上蜜饯给您解苦味儿。”
还不待南姗再狡辩一番,董妈妈已撸好两条靛蓝色团花袖子,大马金刀往床边一坐,一把将南姗掬搂在怀里,然后冲丹霞面无表情的伸手:“药碗。”
已至如斯境地,南姗只好举白旗投降:“好啦,好啦,我喝,我喝。”
董 妈妈脸上的表情仍不见多云转晴,将接到手里的药碗,举到南姗嘴唇边,然后目光似电的盯着南姗,药味冲鼻,直刺激南姗揪起了好看的眉头,南姗双手接过药碗, 屡次将药碗送到唇边,又屡次拿远,董妈妈看得额筋乱蹦,忍不住道:“小姐,你到底喝还是不喝!你再如此磨蹭下去,老奴可真使人去唤老爷夫人了!!”
南姗终于还是英勇就义了……
当英勇就义的南姗原地复活后,董妈妈这才终于多云转晴,一边给躺好的南姗掖被角,一边唠唠叨叨:“……都是当娘的人了,一遇到喝药问题,还跟不听话的猴子似,亏王妃哄公子们喝药时,那说辞一套套的,若叫三位公子知道王妃喝药时的情形,你看他们笑不笑话你……”
南姗的面颊贴在柔软的枕头上,嘴里嘟囔道:“谁敢笑话我,看我不揍他一顿……”
此 时雨水已停,只有残留的雨迹一滴滴落下,董妈妈皮肤苍老的手,拭了拭南姗的额头,又道:“还烫着呢,小姐什么都别想,只管好好睡一觉,待退了热,就会舒服 好些,三位公子那里,你也别太挂心,云芳和乳娘会照顾好他们,府里的琐事,你也别惦记,暗香几个人会周全好,乖乖的,快点睡,妈妈守着你……”
☆、第223章
下了一天的雨,入夜时分方停,可到了后半夜,竟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雨滴打在庭院中的花叶上,零乱的沙沙作响。
尚是黑夜深沉的丑时,庄郡王府的正房室内却灯火灿烂。
从梦中惊惶醒来的南姗,枕头是湿漉漉的,眼角尚余有温热的泪迹,亲自领人守夜的董妈妈,接过丹霞绞好的温热软巾,坐在床边替南姗擦汗拭泪,慈声安慰道:“小姐方才只是梦靥住了,略缓一缓就好了。”
湿软的面巾轻轻拂过脸颊,南姗呆呆坐着不动,只双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喘息着,那里仿佛还镇着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好像快要窒息一般,南姗隐隐约约记得,她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可现在不论怎么狠狠回忆,也一点想不起来究竟梦见了什么。
给南姗擦完汗和泪,董妈妈接过碧草递来的热茶,看南姗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又道:“小姐,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南姗目光茫然的接过茶杯,搁到唇边咕嘟咕嘟喝起来,脑海里却还在使劲挖掘,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怎么会在梦里哭成这个样子……想了老半天,终是无果,南姗只得放弃,随即遣了众人出去,又躺回被筒里睡觉。
不知是不是雨声太过吵人的缘故,南姗再也未能成眠。
夜尽天明。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有着冷冽与新鲜的味道,南姗额热虽退,精神却奇差,一大清早起来,就神采萎靡的歪在靠窗的迎枕上,董妈妈让丫头在五福捧寿的炕桌上,摆好各种细粥以及精致爽口的小菜,力劝南姗多吃点,吃好了好服药。
南姗懒洋洋的坐起身,慢吞吞的吃粥咽菜,因是病姿不用出屋,南姗的穿着打扮都略随意,很家常的素淡裙裳,如云的乌发只用一根簪子绾着,再点缀几星零散的珠翠,并非披头散发的蓬头鬼模样,古代的女子要盘出各种优美的发髻,必须有一头丰厚的头发为基础,若是由着长长的头发随便散着,啧……南姗一手夹菜吃的同时,另一手只怕还得掬着头发不能乱飘,不然,到底是吃饭,还是吃头发,可就不知道了。
正没精打采地吃着早饭,芍药挑帘子进来,对南姗福了福身,脆声道:“王妃,二公子执意要来见王妃,姑姑和乳母哄了半天也不顶用,现在哭得直掉眼泪呢,姑姑叫来问问王妃的意思。”
再听话的小孩子,那也是小孩子,南姗盯了会手里的筷子,才道:“带他过来吧,拿帕子给他遮住口鼻。”
不一小会儿,刘姓乳娘牵着一个小小孩童走进来,才过两岁生辰的萧明轩,湖蓝色的细丝帕蒙着秀美的小脸,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好似盈满两弯清泉,一见南姗的面,就委屈的蹬蹬蹬泪奔,奔到南姗所在的大炕前,饱含热泪的叫了一声:“娘。”
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活似亲娘要抛弃他一般。
南姗叹了口气,将萧明轩从炕边捞起,搬坐到怀里,摸着他额前柔软的碎发:“小豆豆,你哭什么呀,娘不是生病了么,怕过了病气给你,才不让你过来的,等娘病好了,还会天天和你玩的。”
萧明轩将小脑袋拱贴在南姗身上,糯声细细道:“我想娘……”
南姗轻轻拍着怀里软软的小身体,眼神柔和:“豆豆,你可要乖乖听话噢,你听话了,娘才会好的快,别在娘这里赖着了,跟乳母玩去吧,你要是被娘过了病气,可就要喝很苦很难闻的药了,豆豆要是再想娘了,咱们就隔着窗户说话好不好,再过两天,娘就能好了,到时,娘陪豆豆去……”南姗好说歹说,终于忽悠走了豆豆小盆友,小孩子抵抗力差,若真是被传染了感冒,那就不太妙了。
磨磨蹭蹭吃完早饭,南姗搁下筷子,才洗完手漱好口,董妈妈已大手一挥,片刻功夫后,丹霞捧着药碗飘然而来,南姗立即摩挲着下巴,找话题和董妈妈开聊:“妈妈,我记得明儿个是杨家摆酒宴的日子吧,让秋雁今儿个抽空去一趟,就说我偶染风寒,不能亲去,贺礼不早都备好了,让她送去就行了。”
董妈妈绷着严肃的老脸,从丹霞手中接过药碗,闻言应道:“这事云芳早已处理,王妃还是先宽心喝药罢。”
南姗嘴角歪了歪,又道:“前几天,我说要往园子里多栽点海棠,孙正英给我弄好了没……”
董妈妈已将药碗举到南姗眼皮子底下,硬着声音说:“王妃吩咐这话的当天,孙公公就麻溜的叫花匠办去了……呶,先喝药。”
南姗僵了僵脸色,小声道:“还烫着呢……”
董妈妈额筋一蹦,忍了忍,只得再动威胁大招:“王妃,你再不好好喝药,待王爷从外头回来,老奴可要去告状了。”
南姗生病时,萧先生从来不用逼迫的态度命她喝药,他都会自己先喝几口尝尝味儿,再满嘴好话的哄南姗喝下,力求与南姗一块有苦同分享,多好的‘药友’老公啊……自打成婚后,南姗就像掉进了蜜罐里,甜美无处不在,也不知她的蜜罐现下在干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治病的良药到底是赖不掉的,南姗一饮而尽后,喝了杯温水,又吃了几颗蜜饯,然后才再继续半死不活的躺着,因为半夜噩梦惊醒后就再也没睡着,这会儿吃饱喝足了,闹人的雨声也停了,疲倦的困乏之意再度袭来。
南姗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除了某些特殊因素导致的失眠外,其余的时候,她只要入了眠,就会睡得十分踏实,可这一回,南姗睡着没多久,就又深深陷入了梦之境。
俗语有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么,萧清淮会出现在南姗的梦里,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梦境中的萧清淮,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乌墨似的长发松松散着,正笑着冲南姗招手,萧清淮脸上挂着的笑意,南姗再熟悉不过,温温的,柔柔的,又带着百般纵容的暖情和宠溺,让人心生向往。
眼角下的小小泪痣闪烁欲坠,嘴角边的两只小笑涡亦格外勾人,南姗心中欢喜,便笑着扑了过去,紧紧搂住萧清淮的腰,正欲开口说话,忽觉有温热的液体,一滴连着一滴打落在脖间,南姗大惊之下,豁然猛力抬头。
一缕鲜红刺目的血迹,正顺着萧清淮的嘴角,倏然流淌,萧清淮方才明亮璀璨的眼神,已如春日薄冰般渐渐涣散开来,只嘴角那一抹熟悉的笑意,仍在温柔的绽放着,嘴里低声呢喃着两个字,姗姗。
眼前之景,让南姗如遭雷劈,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