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海默脚步远去,逃也似地离开了餐厅,一直到槐树下,全身还是火烧一样,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到了现在,他还是冷静不下来。
造り上来了,金枪鱼大腹、黄狮鱼和荧光乌贼刺身优雅地摆在了木托上。主厨给他们放上新鲜研磨的山葵和桂花醋。女将轻声在他们耳边道:“大腹已经调了味,黄狮鱼和乌贼可以根据口味沾调料。”她给他们倒了热茶,悄没声地后退了。
邱新志叹道:“你还没想清楚?这事儿,啧,其实没什么可想的,对一个人有没有想法,不看这里,”他指了指脑袋,然后指了指裤裆,“看这里。”
由良辰深以为然,但这也不能解决他的疑惑。他把刺身夹起来,迟迟不放进嘴里,引得主厨不错眼地瞪着他。过了好几秒,由良辰终于吃下刺身,主厨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切割他的鱼肉。
由良辰烦道:“你觉得我跟他能行吗?”
“很难。”邱新志坦白告诉他,“先别说他跟海默没弄清楚,他租着你们家房子,跟你们家有那么大的利益关系呢,霍子安不一定愿意担起来。我说啊,你在这里乱想,不如直接问他去!”
“问他?”
邱新志咬牙切齿,“对啊,那混蛋那么怂,你等他来问你吗?我看啊,他百分百会缩起尾巴,那你就能死心了。”
由良辰不置可否。他把剩下的各种刺身一筷子全捞起来,统统放进嘴里。主厨大惊失色,差点要把尖刀甩过去。眼见由良辰把食物吞了进去,主厨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再也不看这桌客人,他爱咋吃咋吃吧!
霍子安没精打采地打扫了一遍餐厅,把玻璃窗都擦了,给植物换了水。早就过了午餐时间,但他一点胃口也没有,打算洗完拖布就回家睡觉。
在水池边洗拖布时,孔姨正好路过,叫道:“安子,做清洁呢?”
霍子安强颜欢笑,“嗯,您去哪儿?”
“我约了人打牌,”她忙得很,打牌搓麻跳舞收租,白天基本不在家,能遇见她也是稀罕。孔姨笑吟吟道:“你反正脏了手,帮我给良辰的屋里拖拖地呗。这两天有沙尘,里面不知道积多厚一层土了。”
霍子安只好应了。
由良辰的卧室他很熟悉。没多少家具,床书桌衣柜,几个钩子挂着毛巾和常穿的牛仔裤短裤,然后就是一架子鼓了。
由良辰平时收拾得挺整齐,但今天书桌有些凌乱。霍子安走近看,发现上面散落着一些书,一支黑色的原子笔夹在书页当中。子安非常意外,这些都是关于烹调和饮食的书,还有自己思考菜品时做的笔记。
这些日子霍子安不再逼他啃书了,他反而自己用功了起来?
霍子安拿起桌上摊开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手写的各种食材、调料、想法,乱七八糟的,就是自己也没法连成一个完整的逻辑,由良辰竟然仔细地阅读了?
霍子安确定由良辰真的读了,而且读得非常恼火。因为每隔几页,就有他的涂鸦,画着各种戴着厨师帽的妖魔鬼怪。由良辰还挺会画,每个妖怪都长得可恶而嚣张,满口獠牙。
霍子安笑了起来。心底深处,突然就柔软如水。水轻轻流动,是有重量的,在心里直晃荡。
他一页页地翻开,翻完了,又去翻那些大部头的饮食著作。上面虽然没有涂鸦,但有翻过的痕迹。由良辰真的在努力啃书。难怪他最近起得早,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霍子安把书尽量回复原来摆放的样子。
他把地拖了,心痒难当,又去到书桌旁。他对由良辰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好奇,想要知道他还有什么秘密。
在书桌上,他找到了两本旧本子,上面有压痕,大概是他在桌上吃面时,随手拿来当垫子的。
本子发黄,封面写着“作文簿”,底下是由良辰歪歪扭扭的字体和“五年级4班”的字样。
是他小学时的作文本,不知道为什么没扔,而且他也没多珍惜,拿来当垫子,还有几处纸张撕下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