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夏:“那个时候楼的顶部还在整修,白天是有人看门的,到了晚上,保安没在,门也没关,我们就混了进去。里面啊,黑乎乎的,我们没带手电筒,就那个拉小提琴的——旭子,戴了个日本表,能发一点光。他打头,后面一串人跟着。里面太黑了,手表的光钢镚儿那么大,怕走丢啊,所以旭子吹着口哨,我们听口哨的声音辨别方向,摸着黑爬的楼梯!”
另一人:“你们还记得吹的什么吗?义勇军进行曲!”
大家哈哈大笑。卢夏:“没错,义勇军进行曲。后来大家都吹了起来,也不怕黑了。义勇军踏过千山万水,终于要登顶的时候,旭子突然不吹了,也不动了!我在他后面,问他,你他妈怎么了?他说:操,没路了!”
话剧导演接道:“顶上整修,封了嘛。当时啊,全部人静了下来,卧槽,我是真怕啊,周围没了声音,也不知道人在哪里。那楼梯陡得很,爬上去好说,要摸黑爬下来,想想都脚软啊。这还没完!我们在想怎么撤退时,突然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我差点吓尿。”
“妈的,”高教授道:“尿裤子算个啥,老余抱住我脖子,差点把我勒死!”
老余坐在他隔壁,吃吃笑道:“不是没死吗?那时候我以为大家都得死在里面了。”
卢夏:“我们困在鼓楼里面,上不去,下不来,门又关上了。旭子说他下去看看,半天了,他回来说,门关上了,他大叫了几声,没人理。我们没有办法,一起喊了好久,但外面根本听不见。”
“哟,老秦不是在外面吗?”
秦有德淡然道:“他们上去没多久,我就走了。”
“没错,老秦自己走了!诶,你到底上哪儿去了,那时候问你,你还卖关子,”高教授立即问道。
“我没脸说啊。现在讲出来就无所谓了,我去了火车站。”
“啊?!你去火车站干嘛了?”当事人纷纷问道。
秦有德笑道:“我在北京待够了。那天晚上,看你们上去那黑黢黢的鼓楼,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待下去。我要搭火车回家!”
霍子安大惊,父亲竟然想过回家。1995年,算起来父亲离家不过四五年。
卢夏一拍桌子:“那你咋没走啊?”
“我到了火车站,打开钱包——不够钱买车票。要当时你们在,给我凑点钱,我就走了。”
席上一下子静默下来。北漂时的穷苦涌上心头,朝不保夕而精神富足的日子,每一天都感到自己会遇到天启,每一天都可能死去……
高教授:“不走就对了!我还以为,你是最坚定要留北京的。”
“嗯,那一晚,我坐在火车站里,什么办法也没有,被人赶了好几次,一直到天亮。这之后,我就决定打死也不走了。回到上海,我裤兜里还是那些钱……不,连那些钱都没有了,一穷二白,那我这些年折腾个球啊!”
气氛变得有点沉重。卢夏突然笑了起来:“老秦在火车站混了一晚,哥几个更惨,关在那阴森森的古楼里,一整个晚上,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啊。第二天早上,那鸡ba保安才想起开门,见到我们,跟见鬼一样。”
“他没把咱扭送到派出所,算咱幸运了。”
“那孙子不敢,本来该他守门,我们混进去时,他去撒了泡尿,回来把门一关,跑去胡同里打牌去了。还好我们啥事没有,要死了个人,丢了个什么文物,他罪过就大了。”
“可不吗!我说最幸运的是咱几个,在那鬼洞里困了一晚,油皮都没擦破一块。要从上面摔下来,可不是玩的。真是上天保佑啊。”
“嗯,上天保佑,”卢夏叹道:“那晚罪可没少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