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太迟疑了一下,“好吧,不过这个终是许家的丑事,到时候我替你舅舅他们编个理由,就不请郭家人了。”
郭太太什么时候都是与人为善,“好吧,就照您说的。”
……
许家的汽车已经李氏洋行给送到了,还是李老板亲自送过来了,顺道向姜老太太解释了,前两天他过来实非所愿。
姜老太太原本挺佩服李老板的,毕竟他做的是姜老太太完全不懂的生意,但因为知道了李少谦跟三姨太的事,姜老太太对他就有些看不上了,“李老板太客气了,这汽车来了,您只管叫人来报个信儿,我们自己过去开回来就行了,哪能劳您亲自过来一趟。”
你道歉我就原谅你?我那么好说话?如果不是马维铮亲自登门,你恐怕也未必来登门解释吧?
李老板多精明啊,怎么会看不出来姜老太太心里的怨气,要说两家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的,各做各的生意,对姜老太太这样的女中豪杰他还是挺尊重的,也想好了表达歉意的方法。
他一指负责把汽车开过来的洋行伙计,“这是我洋行的伙计,叫喜明,这几天就留在贵府给老太太开车吧,顺道再为老太太培养一位司机,”
他又指了指后头洋车上拉着大铁桶,“这汽车它是烧油的,这桶油算是晚辈附赠的,以后……”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那辆黑色小轿车已经缓缓前进了,“哎,”谁胆子这么大,乱动呢?
姜老太太一笑,“我这个孙女儿啊,比个小子还淘呢,贵行的伙计您带回去吧,我孙女儿会开车的,不然我也不会买辆车玩了,至于那油,”
李老板既然拿油来说项,估计这东西一是不好买,二怕就是贵了,“您别说,除了你们洋行,恐怕我们还真的没地儿买去,以后就有劳贵行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老板的目光完全在那辆车身上呢,洛平可没有正经修车的师傅,真撞了,还得拉回郑原找洋师傅修去,“原来大小姐还会开车啊!”
许静安看着薛琰已经把车一直开到了街口,没多大功夫她又把车稳稳的停在了家门口,他忍不住走过去,“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薛琰把钥匙递给许静安,示意他试试,“我在汴城跟马维铮部队里的人学的,你试下,这车不错的。”
许静安没接车钥匙,而是狠狠的瞪了薛琰一眼,“就你能!姑娘家没有一点儿姑娘的样子!”
说完也不理李老板跟姜老太太,直接转身进了大门儿。
“这,大公子对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李老板讶然的看着佛袖而去的许静安,他以为许静安过去也是要试车呢!
薛琰走过去,“谢谢李老板了,车很好,等开了春儿我就带着奶奶下去走走。”
李老板点点头,不去计较许静安的失礼,“大少爷学业有成,大小姐又如此孝顺,老太太好福气啊!”
姜老太太满脸的笑,“我如今也就指着我们静昭活着喽!不像李老板,膝下儿女成行,人丁兴旺。”
听姜老太太提起自己的子女,李老板脸上闪过一丝晦暗,“我那几个犬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前几天贱内终于想通了,肯放手叫少谦出去上学了,希望他出去之后,能有大小姐万一啊!”
比起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许静安,李老板发现,好像许家大小姐更顺眼一点。
看来是真的要送李少谦出去了,姜老太太发自内心的赞同,“老婆子没读过书,但也听人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贵府大少爷书读的不少,是该出去看看长长见识了,不怕你小瞧老婆子,要不是早年跟着我家那个死老头子跑卖买,他不在了,我也没本事撑起这个家不是?”
省得在家里好的不学,学你玩女人,还搞上了你的姨太太,丧伦败德的!
李老板赞同点点头,他也是行商出身,没发达的时候各处奔波倒腾,后来认识了沪市的洋买办,才在洛平创下李氏洋行,但自己的几个孩子,跟自己一比,就差的太远了,“老太太说的太对了,少谦想去京都,我着沪市有熟人,准备让他去沪市读书,将来再到海外走走,趁我还能再活些年,怎么也得把几个孩子给扶起来。”
他还想李家的家业辈辈儿传呢!
听李老板这么一说,姜老太太反而有些同情他了,由人推己,她提着口气一直不能倒下去,还不是因为家里这两个小的?“你说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这钱再挣也挣不完,你也不能光想着往外跑,家里也得多操些心,孩子们争气,比什么都强。”
她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薛琰没想到姜老太太跟李老板大冷天儿的居然在大门口聊上了,她拉了拉身边的郭太太,“娘,一会儿我载着您在城里转转?咱们去舅舅家一趟?”
“那不成,你奶奶还没坐过呢,我不能先坐了,等你带着奶奶坐过了,再来载我,”
李老板跟姜老太太聊着家长,正听见郭太太跟女儿说话,不由心里暗叹,许家虽然没人了,但论起守礼还是他们府上不能比的,这要是换了自己府上,不说子女,两个姨太太都得先打起来。
想到这儿李老板也没有聊性,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拱手跟姜老太太道别。
等李老板走了,薛琰揽着姜老太太的胳膊不让她回去,“奶奶,我带着您跟娘在城里转一圈儿?”
“行啊,”自己没坐过,儿媳就不肯先上车,那她就先在城里转转好了,等初二就叫孙女开着洋汽车带着媳妇回娘家好了。
薛琰车技不错,虽然洛平城里的路况并不十分好,她还是力争把车开的尽量平稳,好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没有晕车的毛病,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从车窗里看外头的景致,自觉又有一份不同,临到小北门儿,姜老太太还叫薛琰下去买了只烧鸡回来。
“唉,你不知道啊,我怀着你大伯的时候,家里还不富裕,想吃烧吃鸡啊,馋的,你爷爷就跑到这儿来老杨家给我买了几只鸡爪,”
姜老太太笑容里带着淡淡的伤感,“我吃的那个香啊,五个鸡爪子啃了一晚上,滋味也记了一辈子。”
她指指有黄油纸包着的烧鸡,“后来有钱了,再吃,愣是觉得没有当年香了。”
薛琰感觉到姜老太太语气里的伤感,不只是她,怕是郭太太想起丈夫,也会难过吧,薛琰正想劝,就听姜老太太道,“唉,一晃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想不起你爷爷到底长啥样了?”
薛琰能理解姜老太太的心情,这人走的太久了,有时候觉得往事历历,有时候又会觉得许多记忆都随时间淡去了,但她不能让姜老太太沿着这个路子伤感下去,“爷爷长的多精神啊,您才不会忘了呢,我可见过爷爷的画像!”
“唉,你还不知道那些画炭精儿画的人?当然是怎么排场怎么画了,就因为这个,我成天看啊看啊的,都闹不清你爷爷是不是真长成画上那样子了,”姜老太太很快就收拾好情绪,笑着跟薛琰解释。
“原来是这样,那简单了,刚才我看见东大街那边有间照像馆呢,明天叫人把摄像师请到咱们家里,过年了,咱们也照一张全家福,顺便给每个人都照上几张,以后啊,咱们每年都照,今年看看去年前年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可惜这会儿没有数码相机,就算是黑白照清晰度也有限,但能留下影像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进步了,“奶奶说好不好?”
照相?这个她听说过,但没照过,不过孙女说照全家福,姜老太太有些动心了,“行,明天把人请来,回去跟你大伯娘他们也说一声,都打扮起来,咱们漂漂亮亮的照相,我听说前朝的时候,宫里的老佛爷都照呢!”
……
马维铮除夕之前就离开了洛平,他叫韩靖过来打了个招呼,但人并没有亲自来,姜老太太倒是松了口气,跟这些拿枪的人打交道,她不管面上表现的再轻松,其实都是提着一颗心的。
薛琰没有太大的感觉,不是她太无情,而是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儿女情长,而且照她的风格,分手了,分的越清,断的越净,才是对对方的尊重。
洛平的风俗,年前是最忙的时候,从腊月二十三,一直到除夕夜吃团圆饺子,家里的女人们其实每天的安排都是满当当的,直到年初一,大家才能真的松一口气,安心的享受年前准备的美食,享受下天伦之乐。
初二长房跟二房都要回娘家,因为汽车归谁开,还闹了场小小的不愉快,按徐云俏的意思,家里买了汽车,自然得他们长房先用,但家里除了薛琰会开之外,再找不来司机,那也简单,要么薛琰开车把他们送回徐家,再回来接上郭太太回娘家,晚上再去徐家接了她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