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888 字 20天前

郗超告辞司马曜, 特地再往正室告别司马昱, 方才离开琅琊王府, 出城返回军营。

在他离开不久, 司马曜下定决心, 起身去见司马昱。

父子俩屏退婢仆, 关在室内密谈, 直过了半个时辰,房门方才从内开启。

司马曜自门内走出,双眼通红, 声音微哑,眼角犹带泪痕,明显是刚刚哭过。只是神情间有几分放松, 不如之前凝重, 背脊似也挺直几分。

正室内,司马昱目送儿子离去, 心中隐有触动, 深深叹息一声。

“逼得我父子如此, 实在可叹。”

褚太后联合郗愔同桓大司马角力, 他们父子成了双方争锋的工具。如今还要加上建康城内的士族高门, 稍有行差踏错,琅琊王府就将不存。

想到忠仆的回报, 知晓郗超都和司马曜说了些什么,司马昱的神情有瞬间晦暗。

“郗景兴。”

三个字从齿缝间挤出, 寒意渗人。

这一刻的司马昱, 全不似平日表现出的温和。

没有一点手段,岂能坐上宰相之位。

早年前,司马昱也曾胸怀壮志,设法从桓温手中分-权,为此不惜借助清谈之名,引会稽名士入朝。

可惜的是,方法并不奏效。

这些人固然能对天子和朝堂产生一定影响,却始终无法真正制衡桓温,反而因为几次决断失误,拱手让出更多权利。

郗愔掌控京口,司马昱曾暗中松了口气,以为有北府军的威慑,桓温总会收敛几分。

未曾想到,晋室竟出昏招,视袁真为弃子,逼得他据守寿春谋-逆!

此事一出,司马昱便知不好。

果然,兔死狐泣之下,郗愔对晋室生出戒备,再不如以往忠心。此次带兵抵达建康,压根不在城内久呆,入宫面见褚太后,说话间亦有几分保留。

从获悉的情报推测,假以时日,京口也将如姑孰一样改名换姓,脱离司马氏掌控。

一东一西,进-出建康的重要通道都被权臣所据。纵然彼此抗衡,不可能联手,夹在中间的晋室朝廷照样会两头受气。

今上注定被废,太后推出年少的司马曜,明显是打着继续摄政的主意。

思及此,司马昱不禁冷笑一声。

“褚蒜子机关算尽,怎么未曾想过,不只是桓元子,建康士族也未必乐见她再度掌-权。”

一旦太后摄政,褚氏及其姻亲借外戚之名,定将试图再起。正如逐渐复兴的琅琊王氏,必会对现有的朝堂政局产生-冲-击。

肥肉就这么大,多一个人来分,到自己手中的就要少去一部分。想要保持原有的份额,要么不许人进来,要么就将别人挤出去。

王献之和王彪之已然联手,琅琊王氏的郎君陆续入朝,凭借王导和王敦早年打下的根基,哪怕是太原王氏也不可能将他们轻易挤走。

有了前车之鉴,联合自身利益,自然有人不乐见褚太后谋算实现。

自元帝之后,司马氏的天子基本都是摆设,并且多数活不长,不可能如秦汉时的雄才大略。这愈发巩固了士族在朝堂的权威。

现如今,褚太后计划推出司马曜,再度临朝摄政,注定会打破王、谢建立的权-利-格-局。

桓温和郗愔动不得,琅琊王氏也可以让步,外戚褚氏又想来插一脚?

三个字:不可能!

司马昱再度冷笑。

在建康的这盘棋局中,他和司马曜都是棋子,区别只在于司马曜是被动入局,从最开始就身不由己,凡事无法自主。而他好歹能选择执棋之人。

以他多年的政治经验,即便有郗愔支持,褚太后也不可能争得过桓元子。

何况建康士族摇摆不定,当面一套背后一行。日前有书信送来,字里行间透出暗示,分明是希望他能上位,不看好褚太后再度临朝。

饶是如此,司马昱仍不免对郗超心生怨恨。

他本可以慢慢说服亲子,维护父子之情,郗超的横叉一脚彻底打乱计划。

经过今日,他们父子再回不到往日。司马曜不只会同他生出隔阂,更会对司马道子生出防备之心。

父子不和,兄弟不亲。

尚未登上皇位,隐患已然埋下。

“好,好个郗景兴,好个桓元子!”

明知郗超此行不善,他却不能将人拦下,只能事后补救。然就结果来看,成效实属一般,司马昱顿觉满心苦涩。

“时也,命也。”

这是他选择的路,哪怕再难也要走下去。

此时此刻,司马昱竟和桓容生出同样的感慨。

不知该言巧合,还是历史注定。

郗超返回军营,未来得及休息,迅速往帅帐复命。一路行到帐外,听到帐内传出的声音,不禁心头微动,停住脚步。

“可是大公子和三公子来了?”

帐前护卫点头,郗超又听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讽意,并未此时入帐,而是掉头折返。临走前吩咐护卫,何时两位公子离开,再遣人给他送信。

“诺!”

帅帐中,桓大司马高居主位,桓熙坐在右侧,桓歆位置在左,两人争相出言,意图在亲爹面前有所表现。

奈何桓熙在府内养伤,极少出门,桓歆官职不高,消息十分滞后,说来说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便涉及朝中,也多是旧时消息,几乎人所共知,很快就引得桓大司马厌烦。

察觉桓大司马心生不耐,桓歆立刻停口,桓熙犹未发现,仍在滔滔不绝。

又过半刻,桓大司马实在听不下去,出声将他打断,“阿子,此事我早知晓。”

闻听此言,桓熙半句话堵在嘴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角余光瞥到桓歆得意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不是顾忌桓大司马在侧,恐怕要拍案而起,狠-抽对方一顿鞭子。

此时此刻,桓熙明显忘记身有残疾,走路都需要人搀扶,想要如往日一般挥鞭更是不可能。

打发走两个儿子,桓大司马深深皱眉。

“不知所谓!”

不到片刻时间,护卫禀报郗超求见。

“景兴回来了?快请!”

郗超入帐行礼,正身坐下,将拜访琅琊王府诸事逐一道来。

待讲到司马曜已被说服,九成将同褚太后反目,桓大司马总算心情转好,大笑出声。

“好!景兴大才!”

“明公赞誉,超不敢当。”

“当得,当得!”

自到建康这些时日,桓大司马始终憋了一口郁气,如今得以发-泄,顿时大感畅怀。

没了司马曜这颗棋子,无论褚太后还是郗愔都不足为惧。

“青溪里可有消息传回?”

“回大司马,尚未。”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搬出桓府,住进桓容在青溪里的宅院,明言是小住,可一住就是数月,显然没有回府的意思。

表面上,此举不代表什么,但往深处想,不得不让桓温提心。

无奈的是,明面刺探无效,都被三言两语打发回来,暗中派人却是一去不回。

桓大司马将多数精力放在朝中,一时没能顾到,待回过神来,桓容已两度派人将宅院护卫得铁桶一般。

想要轻易刺探消息?

完全不可能。

从内部下手?

自从有了阿谷的教训,南康公主将身边人梳理两遍,凡有可疑全部打发去田庄,查明实据立即罚做田奴。

闻知桓容缺人手,还分出一批送往盐场。

做田奴好歹能见天日,做了盐奴,一生都要困在方寸之地,休想离开半步。

几次三番,无人敢再生出心思。威-胁-利-诱全不好使,逼急了就会向上禀报。

南康公主从不拐弯抹角,直接写信向桓大司马要人。事情至此,桓大司马终于发现,发妻行事和以往截然不同,压根不怕和自己撕破脸。

“当真没有办法?”想到在幽州的桓容,桓大司马愈发不放心。

郗超同样皱眉。

如果有办法,他早已经动手,何须等到今日。

纵虎归山,放龙人海。

可惜几次谋算未成,让五公子有了气候,再想动手恐非易事。

“明公,仆昨日获悉,官家身边少了一名内侍。派人仔细打探,似是出城报丧,至今未归。”

“内侍?”桓温不明所以。

自数月前染上一场小病,他的精力愈发不济。不过是半日时间,竟有几分疲惫。

“据仆所知,那名内侍是往北行。”

北边?

桓温捏了捏眉心,脑中灵光一闪。

幽州?

与此同时,贾秉一行日夜兼程,终于抵达建康。

路过桓大司马的营盘,车队并未停留,而是加快速度径直人城。

到了城门前,许超跃下马车,亮出刺使府的标志。城门卫验明身份,不敢阻拦,立即让开道路,放一行人进城。

“先去青溪里,再去桓府。”

贾秉安坐车中,计划先往拜会南康公主,将计划简单说明,再去桓府拜见两位公子,送上提前准备的表礼。

待建康城皆知幽州来人,方可入城外军营。

“可曾派人打听清楚,两军驻地相距多远?”

“舍人放心,有蔡允那厮跟着,必将事情打听得清楚明白。”

身为水匪,打探消息是看家本领。

如果没有这点本事,哪里还能寻觅肥羊,早被附近的州兵和郡兵清-剿,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很好。”

贾秉推开车窗,目及马车经过之处,想的不是建康繁华,而是他日刀兵相向,如何能尽速攻破城防,打下这座城池。

“地不险,墙不高,城不坚,水陆皆可下,火攻当能夷为平地,距长安、洛阳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