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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 捂脸大笑 2063 字 19天前

要尽快离开冀州了。看着窝在山坳里, 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部下,石勒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之前离开清河国时,他手下只剩五千骑,连溃散的残部都未收拢, 一路向北攻打其他郡县。虽然各县令长有了防备,破城比往日要难上不少,但是剩下的都是精锐, 又占着骑兵迅捷的便宜,还是让他打下了数座城池,队伍也重新扩展到了一万七八,还险险攻入幽州。只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 他便遇上了幽州铁骑。

王浚竟然派出了五万骑兵围堵他们。石勒听说过鲜卑人的厉害, 谁料真正对上,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数分。他手下那群马贼本就疲弱,加之对方势众, 连着打了几仗, 饶是他用尽了心思,也只能大败而归。步卒照例成了弃子,不过这次身边剩的人马, 加起来怕是不足三千。再拖下去,说不定连这点家底都保不住了。

前有狼, 又有虎, 石勒不是个执拗的人, 懂得进退之法。现在最要紧的, 是赶紧离开冀州这块凶地。至于下一步打算,若是投匈奴,他的兵力实在不怎么够看,不知能不能被重用。但是再去兖州或是豫州,又怕遇上朝廷人马。

前思后想,石勒终是叹了口气。恐怕还是投匈奴最为实在。至于人马,边走边说吧,说不定一路打过去,又能凑个六七千人。那刘渊据说极为礼贤下士,应当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有了定念,他的动作倒是极快。三千马兵再次启程,准备前往乐陵,准备渡河后再奔赴平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并州现在跟铁桶一般,根本绕不过去。清河国附近又有奕延镇守,硬闯说不定还要折损兵力。只能绕远一点,躲开才是。

石勒选的路线极为妥当,甚至连攻城都放下了,只是两三日,就到了乐陵。一路上粮草都快吃尽,亏得人少才勉力支撑下来。探马三番四次探来消息,渡口就在眼前,可一鼓而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谁料就在逃出生天的紧要关头,一队兵马横在了面前。

是那伙并州兵!骑在马上,石勒只觉怒气直逼天灵!他们怎么又拦上来了?为何选在此刻!哪怕只是早上一日,部下的士气都不会有如此大的波动。眼看脱逃之际,前路却被堵个死紧,这些做惯了马贼的乱兵,不会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只会心灰意冷,四散而逃。

若是最后一支兵马都散了,他还拿什么投刘渊?或是跟对方硬拼?对面只有两千多兵,似乎也能一战……

不知多少想法在脑中徘徊,可是对面那支盔明甲亮的骑兵未曾给他决断的时间。号角呜呜吹响,蹄声犹若奔雷,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石勒恨恨一拉缰绳,大叫道:“撤!”

山道上一路狼藉。旗倒戈弃,尸骸遍地,偶尔几声马儿嘶鸣,让这污血铺就的道路更显凄凉。

奕延骑在马上,皱眉看着在尸堆里翻找的兵士。这次围剿乱兵,他可做足了准备。非但设置了数道哨探,时时监视,还在拦截的地点和布阵上花了不少心机。本来是打算全歼敌军,谁料还未接阵,对方就转身而逃。

他选的战场其实不利于逃亡,若是硬拼,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任何鲁莽一些,自负一些的将领,都会选择拼死冲出重围。可是那乱兵匪首,选择了撤退。追击亡命而逃的乱军,自然比迎面对敌要轻松不少,但是如此一来,也就没法收网,打成彻底的歼灭战。

这不是怯战,而是极为高明的预判,甚至能把自家手下的性命,当成拖延敌人的诱饵。奕延手下兵力不足,一旦猎物脱网,就无法另行追击。而这一仗,逃走的敌人,应该不下八百。

这里面,恐怕就有他那狡猾的同族。奕延的双眸眯了起来,眼中杀意更胜。当日他就觉得此人危险,现在看来确实不错。没了大军尾随,这人想逃出冀州就更简单了,哪里还能拦住?

“将军,并未发现那匪首。”不大会儿功夫,下面就传来了结果。

奕延微微颔首:“收兵,速回清河。”

如今王浚的人马也在冀州兴风作浪,他不可能把精力都花在乱军身上。还是固守到手的地盘更为重要。

快马回撤,一路上畅通无阻。如今冀州南部大半落入奕延的控制之中。倒不是他的兵力突然变多,或是控制县府的吏员人数猛增,而是丁刺史授意的结果。

这两个月,丁邵的病情越发严重了,统帅州兵显然不再可能。他就把领兵重任,托付给了奕延。冀州兵其实没有自己训出来新兵用着顺手,但是丁刺史的好意,奕延也不会拒绝。至少这人,比王屏那小人要顺眼太多。

一来二去,郡县安定的速度更快,奕延安插人手也更方便。而且看丁刺史和王屏的意思,朝廷极有可能命他接掌冀州兵事。若是真如此,主公的命令,就完成了大半。

马儿越过了荒芜的田野,当前方终于出现绿意时,奕延下令,全军放慢马速。如今已经接近五月,正是农忙的时候。冀州因兵乱错过了春耕,只能补种些豆黍。这些粮食,可是百姓们下半年艰难存活的命脉,他怎能让飞驰的军马扰了耕作。

果真,远远见到了兵士,田间出现一阵骚动,似乎不少人想要逃走。但是当看清楚了来人衣着制式,他们立刻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农人,还面朝大道跪了下来。这些人中,不少都是清河百姓,甚至有些被裹挟入了乱军,险些丧命。若是没有面前这队兵马,说不定他们早就埋骨黄土,成了喂养荒原的肥料。

有人能救他们出这地狱火海,就当受他们的顶礼膜拜。

奕延的目光在那跪拜的人群头顶一扫而过。他领军已经有些年头了,唯命是从的部下,不可计数。但是眼前这些,不是兵士,只是种田的愚夫愚妇。若是当年,就连他们也会对自己这副羯人面孔鄙夷惧怕,避之不及。可是现在,他背着刀弓,跨着战马,带着浑身的杀气,连衣上血迹都未洗去,那群人却不怕他了。不但不怕,还虔诚跪拜,把他奉为神佛。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