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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三日才能开一回荤、剩下两夜都得靠意志力的晏回微笑说:“母后明智。”

第52章 过年

腊月二十四的朝宴过了, 年味就越来越足了。

宫里处处都是一片红火,各宫忙着洒扫、备年礼、做花灯;御膳房每天出宫去采买荤素粮食的排车都是一车车往回拉;太医院的学徒也按例去给各宫奴仆做义诊, 有毛病没毛病的都去瞧一瞧, 争取别把病气带到第二年。

腊月二十七,晏回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还是被唐宛宛喊醒的。他一边感慨自己真是堕落了, 一边又跟宛宛在床上亲热了一刻钟,两人都气喘吁吁了这才打住。

用过早膳, 晏回焚香净手后行到了桌前,桌上笔墨纸砚齐备, 道己双手捧笔, 敛袖静立一旁。

这支笔笔毛足有唐宛宛手腕粗细, 来头极大,是大盛朝祖皇帝在位时叫巧匠造的笔,二百多年来只换过笔毛, 笔杆乃是和氏璧所造,上头环龙纹为饰, 另刻着“天佑大盛、国祚绵长”八个小字。

晏回提笔饱蘸朱砂,寥寥几笔书就一个红灿灿的“福”字。唐宛宛一怔,又凑上前仔细瞧了瞧。晏回似乎知她所想, 笑着问:“看出什么名堂了?”

“这字写错了呀!”

“娘娘所言差矣。”道己一向致力于树立自家主子的伟岸形象,闻言便笑着说:“这个字用的是五福合一的‘福’字写法,您瞧左半边这衣字旁,是不是又像‘子’又像‘才’;而右半边的一口田用的是‘寿’字写法, 其下有‘田’,正是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的五福之意。”

唐宛宛辨认了半天,深深觉得这就是个错别字……

每年陛下所写的第一个福字是有大意义的,这张福字以金绢为底,朱砂为色,是最有福气的。往年这第一个福字都要好好裱起来,放入国史阁中小心存放。

而今年,晏回在这第一个福字上盖了个玺印,然后把这个错别字送给了唐宛宛,目光微有暖意,说:“回头叫人贴到寝殿前的影壁上。”

道己有那么一瞬想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又立马闭了嘴,心说陛下比他这个奴才更明白规矩,如此做了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多嘴多舌反倒不美。

收了这么重一份礼,唐宛宛还有点不太情愿。因为在家里时,大门上贴着的福字和对联都是她亲笔写的,今年却没这个机会了。

小时候每到过年,她跟哥姐几个都争着写福字写对联,谁写的最好就把谁的福字往大门上贴。后来两个哥哥成家了,两个姐姐嫁人了,不跟她争了,于是每年大门上贴的福字都是她的墨宝,进进出出时都能看到,得意极了。

有客上门还常问一句“门上这福字是谁写的呀”,唐老爷一向打个哈哈避而不答,傻孩子唐宛宛还当这是含蓄的夸奖。

晏回写完几张朱砂福字,又换成了墨笔,可见前头这几张朱砂字真是极珍贵的。福字写了一张又一张,摞了一小沓。晏回手酸了,停了一会儿坐下来揉揉手,继续提笔写了。

“陛下写这么多?”唐宛宛掰着手指数了数宫中东西各六宫,就算再加上前朝三大殿,也不需要这么多。

道己怕她分了陛下的心神,只好打着笑脸应答:“娘娘有所不知,陛下每年要写七八十张福字,给上皇与太后的,给太妃和娘娘们的,给几位太傅和京城一品要员的,给已经致仕的两朝老臣的……另外几十张都是要赏给得脸的臣子,这些就不拘官品了,然京官有数百之众,得了福字代表陛下看重,这是极有面子的事。”

唐宛宛眨眨眼,“陛下从来没给我家赏过呀!”若是赏了,唐家大门之上哪还能轮得上她的福字?

道己脸上的笑一僵。

“是朕的不是。”晏回深深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是东西了,那时实在没眼力见,竟没瞧出唐大人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这回索性一口气写了十几二十张,通通给老丈人送过去了。

*

腊月三十,除夕夜。

晏回和唐宛宛在慈宁宫用的晚膳,几位太妃都在,便摆了两小桌。德妃几个各个舌灿莲花,吉利话一句句地往外蹦,祝几位老人圣体康泰万寿无疆的,祝晏回万事如意龙马精神的。

等到了几个宫妃互相说吉利话的时候,晏回含笑听着,只听出宛宛嘴笨,不管对上谁都是一句“万事如意”;关婕妤的吉利话最实在,祝她“早生贵子”;而德妃几个跟宛宛说的吉利话却只有一句敷衍的“新年吉祥”,仿佛什么吉利事都不想让宛宛沾上一丁半点。

晏回听得不太高兴,他没小心眼到连这事都要发作,只是愈发觉得后宫这几个都比不上宛宛心思纯净。用过晚膳又与父皇母后说了会儿话,便早早带着唐宛宛回了长乐宫。

守岁这事,太上皇和太后一向是不做的,他俩年纪大了,熬一夜得好好睡三天才能补回来,守岁的事自有嬷嬷代劳。

今夜的长乐宫却是灯火通明,钟鼓司的戏班子杂耍班子各来了一个,吹拉弹唱都加进去足有三十多人。唐宛宛和晏回坐在有地热的殿中,而艺人在这样的团圆夜里还得卖力表演着,更有那还未轮到上场的艺人都等在院子里,寒风飕飕地吹着,单薄的戏服外头套着袄子也受不住,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唐宛宛听了一刻钟就过意不去了,跟晏回说:“陛下,让他们退下吧,大过年的也是不容易。”

她说话的声音挺小,晏回怕底下的艺人听不到,还专门添油加醋转述了一遍——“你们娘娘心善,叫小厨房赏一顿宴席,另每人赐五两银。退下吧。”

钟鼓司众人忙跪下高呼:“多谢娘娘体恤。”

唐宛宛晚上用了些酒水,这会儿已经有了困意,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眯起了眼。晏回挥手叫几个丫鬟退下了,低头在她发顶上蹭了蹭,十分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没过一会儿,晏回却渐渐心生不妙,毕竟以宛宛欢脱的性子,这么安静的时候是极少见的。他低声问:“是不是觉得无趣?”

唐宛宛在家的时候,每到除夕夜都会回到祖父家去守岁。其实在她更小的时候是要回老宅的,后来老宅盛不下这么多人了,便改去了祖父家,照样是一大家子人,上到年过六旬的爷爷奶奶,下到牙牙学语的侄子侄女,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过年。

晏回甚至想不出那是怎样的热闹。他几乎也要记不起自己以往是怎样过年的了,大约就是看书、休息,养足精神,等着来年初五上朝。

宫里能说俏皮话的人多了去了,能逗趣的新奇玩意儿也多了去了,可总是缺了一丝味道,瞧着瞧着也就没意思了。晏回本不是喜静的人,却也被迫修身养性了,偶尔作两首闲诗、叫潜渊阁的哪个来下两盘棋、微服去民间街头瞧瞧百姓的热闹,这就是难得的消遣了。

以往也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再回想下那段时候,怎么生生觉得不能忍了呢?

此时他问宛宛“是不是觉得无趣”,心里头确实有些打鼓,生怕这宫里没有她想要的欢喜。

唐宛宛打了个呵欠:“想我爹娘了。”

这意思是当真觉得无趣了,晏回叹了口气。他叹出的这一口气都呼在唐宛宛的脑门上,唐宛宛忙抬起手蹭了蹭脑门,瞪了他一眼:“陛下干什么呢!大过年的给我喷一脑门丧气!”

说话间她打了个滚翻身坐起,坐在晏回腿上面朝着他,在他脸上也呵了好几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心眼。

晏回被她逗笑了,头回有兴致跟她贫嘴,口中说:“朕这哪里是丧气,这明明是真龙之气,好心分你一口你还不领情!”

唐宛宛有样学样:“我这是福气!以前还有得道真人批命说我是福星呢!”

“当真是福星?哪个牛鼻子老道批的命?”晏回见她要炸毛,忙打住话头,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一口。

四目相对片刻,唐宛宛安静了下来,只听陛下低声说:“你得争气些,等再过几十年,咱们也像你家那样来个子孙满堂,到时候这宫里就热闹了。”

唐宛宛眨眨眼,很是为难的样子,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吞吞吐吐说:“我娘说,这事不是女子说了算的。”潜台词就是:明明是陛下您本事不行,不能把锅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