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这么说,薛浅芜的语言特色,贵在哲理之中,语不惊人死不休,天雷滚滚碾过顶,那么东方爷的优势,在于平淡之中见深情,清平虚怀是学问。
东方碧仁拉着她的手:“咱们回旅舍吧。”
两人并躺在床,这才惊觉,鸡叫声已是此起彼伏。薛浅芜侧着身,用肘支起了头,久久的看着他,半傻半沉思着。
“一直这个姿势,累不累啊?”东方碧仁把手臂放在她的脖子下,说道:“枕我的吧。”
薛浅芜往他臂上闻了一下:“好味道!真如小说中写的,带着清淡的书卷气息,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东方碧仁忖思一阵儿,含笑问道:“后面那两句话,有什么联系吗?”
薛浅芜再一想,忙纠正道:“倒数第二句是小说中的!最后一句是我触景生情,临场发挥,天外之笔添加上的!”
“我就说呢,怎么怪怪的有些失调感!”东方碧仁推她一把:“以后不许胡乱改话,让我险些失控!”
“什么失控?”薛浅芜半睁眼笑道:“情绪失控,还是意志失控?”
东方碧仁的脸,和那身子都有些僵,很久才含混着道了一句:“什么都失控了。”
“这么严重?”薛浅芜跳起来,伸手按着他的胸膛:“你可得控制住!”
东方碧仁的嗓音,温雅之中带着三分沙哑,还有些气急道:“你快躺下,给我安生着睡好了!”
薛浅芜更崩溃了,她能听他的吗?据说再好的男人,一旦失控之时,都得离得远些!薛浅芜怎能乖乖淡定下来?
东方碧仁别过脸,右手把她扯倒,左手按着她道:“别再胡乱动了。”
薛浅芜惊慌着,心跳难平。过了好久,直到都睡稳了些之后,东方碧仁才把手臂放在她的颈下,重新让她枕了。
薛浅芜不敢乱说话了,只拣了句特舒缓的,轻轻说道:“有一句是,‘三更有梦书作枕’,才是最符合眼下意境的!”
“我有书香,你枕着我,便像枕着书了?”东方碧仁笑道:“不带你这样的!从你日常的所作所为,谁能想到你有诗意入梦遥的时候!”
薛浅芜的头,往后拱了拱,给他的手臂上加了几分重量,懒懒的舒服的躺着。眼眯着想瞌睡的时候,忽然长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你?”东方碧仁另一只手,本来正在拍着哄她入睡,此时停了下来,柔和问道。
薛浅芜苦着脸,皱着眉道:“还不是为了那徐家长媳妇的事!跑了一天,也没物色到中意的姑娘!”
东方碧仁说道:“还是先睡一会儿吧,这事怎么也急不得……再说你今天不也有收获吗,见了你心仪的金莲穷绣姑!”
“是啊!”薛浅芜晃晃头:“不瞒你说,我终于用一颗赤诚心,打动了那绣姑,她说愿意替我做任何事!”
东方碧仁不可思议地道:“不可能吧?那位姑娘看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自始至终都未抬头,怎么你就打动了她?我买东西回来时,不知道你跑哪了,你没和她单独相处,又怎打动了她!”
薛浅芜急刹车,闭嘴停了下来。又忘形了,差点就把不该说的说了出来。如果说了出来,透露地下室的存在,不就失信了吗?如果失信,绣姑怎会原谅她呢?
东方碧仁看她封了话头,也不追问,只是淡开所谈的话题,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道:“你不是缺个好鞋匠吗?等你到了京城,忙完咱俩的事,可以把那金莲穷绣姑雇到京城来,你说出自己的设计,让她这内行的,尝试做那种高跟鞋!”
薛浅芜的睡意一扫而光,拍着他大笑道:“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呢,你倒先说出了!哎呀,你的谋略,真是越发有我的地道味了!”
“哪有哪有,我排不上号的……”东方碧仁一边谦笑,一边用手抓了抓她的乱发。那头海藻一般的发,不像寻常姑娘家的那样顺直,微微带了天然的卷,色泽也非乌黑如墨,而是稍有几分金黄。摸着砂砂的,有些缠手,却很质感,拨弄在东方爷的心里,他只觉得很是温暖绵密。
薛浅芜问他道:“你猜一猜,凭借我的口才,能否把那绣姑骗到门下?”
“善缘寺的嫣智姑娘,被你三言两语都弄到寨里了,何况一个绣姑?不在话下!”东方碧仁睨着她道。
薛浅芜戳他的腋窝,嘻哈哈道:“这根本不一样嘛,怎么能与嫣智扯上边儿!”
想到这儿,她猛地顿住了。东方碧仁也是一顿,两人互相看着,眼光同时亮了。想到一块去了。
都想开口,最后却由薛浅芜说了出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可以请那绣姑扮成丫鬟!她那份淡泊不惊的样儿,倒是有大家户的气度!”
“你能做通绣姑的工作吗?我真有点不可置信!”东方碧仁又道:“可是那位富家小姐,去哪找呢?”
第五九章飞蛾扑火,愿做炮灰(上)
薛浅芜和东方碧仁赶个清早,就往绣姑的鞋铺去了。绣姑已经忙起来了,与昨儿个稍有不同的是,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递出两只类似马扎的折叠方凳,示意他们先坐着等。
不会再让等到天苍苍夜茫茫吧?薛浅芜心里憋着急事相求,坐得很不牢稳,凳子都快被她晃拧得散架了。东方碧仁似有察觉,用深邃的眼神平抚着她,传出几丝恒久的情意,她那浮躁的心才安静了。
日偏正午,绣姑放下了手中的活。对于眼前这俩不速之客,她还是不反感的。
好不容易逮到绣姑松懈,薛浅芜怕她再忙碌,急急站起身来,紧紧握住了绣姑的双手:“昨晚都没见你吃饭,咱一起去吃吧?”
绣姑的手,被她握得那样用力,缩不回来,递不出去。明明是一番热情心,却弄成了对峙,彼此互看好久,薛浅芜才扑哧笑道:“是你让我等怕了,这事不能怨我。”
绣姑说道:“能让我把手收回来吗?你有事情相求,直接说出就是,干什么来叫我一块吃饭?”
薛浅芜松开了她的手,讪讪自笑道:“我不是愧疚吗?再说了,我也真担心你,你一天到晚都吃些什么,吃几顿饭?”
“我是终日坐着,比不得你,满地到处乱跑的,消耗不了多少体力。”绣姑淡道:“有事你就直接招认了吧。”
“后天,我想让你演一场戏,扮成富家丫鬟的模样。”薛浅芜道。
绣姑不料是这档子事,讶然问道:“你要演什么戏?京戏还是地方戏?我可学不来台词!”
薛浅芜乐了:“你还知道京戏啊,看来是个识戏的!不过我想请你担的这个角色,虽然说是配角,却很重要,这戏只演一次,砸了就再也没机会了!为了不把剧情帮穿,你什么都不要说,就是饰演那种针扎着了也不吭声的木诨子!这个不算难吧?”
绣姑没答,忽而问道:“你不是要坑害人吧?”
薛浅芜转了个圈,摸着自己的脸:“我没那么歪心歪肺歪肝吧?不要把俺想得太邪恶嘛!目的很单纯的戏,就是整治一个混账的人而已!”
“打抱不平?倒也符合你的风格!”绣姑笑道:“我知道了,你忙别的去吧。准备好了,叫我就行。”
薛浅芜听她满口答应下来,也不过问细节,不禁感动于她的信任。顿了一顿,问那绣姑道:“你叫什么名字?说了我好称呼你。”
绣姑一滞,苦楚地道:“还要什么名字!你只和众人们一样,称我‘金莲穷绣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