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在东方爷身后,匆匆赴往宴席,人已坐得满当。身着各色各式宫装,说说笑笑的官家千金,攀肩搭背的风流少爷,满目皆是。
由于皇上、太后等人还没到场,所以氛围难得这样无拘无束。不过他们没有喧宾夺主,还是以中间的素蔻公主为核心,不自觉地形成了个圈儿。各种话题也围绕着公主,逸兴遄飞,侃侃而谈。
其实宴会真正起到沟通交流作用的好时段,永远都在非正式的开始。高一辈的领导未至,没有太大压力,又都是同龄人,说得就比较随和了;等到宴会结束,繁闹落幕,杯盘狼藉,纷纷离场,人散去残羹冷,反而没心情多说了。
如被众星捧着的素蔻公主,穿着清凉藕色丝织裁宫装,外面披了一层妖娆朱红色透明薄纱,长可逶地,在纤细白嫩的脖颈儿处,略略挽了个结,显得丽姿喜庆,而又带着内藏式的幽柔若水。她的眼神含着焦灼期盼,望穿秋水,终于看到一身月白色的神仙男子走入殿来之时,她欣喜若狂道:“东方大哥,你可来了!”
场面出现了瞬间的静滞,而后骚动起来,莺声燕语,带着仰慕与崇拜,融融一片,却又有些不敢高声语的窃窃状:“东方大人来了……”
眼看素蔻公主不顾礼仪跳着,就要撞入东方碧仁怀里,薛浅芜不动声色踢了脚下一张小凳,准备把公主阻拦住。
哪料公主眼里只有东方爷,竟全然没注意,膝盖正撞在了离地的凳子上,马上就要磕绊摔倒在地,东方爷动作快,伸长一只手臂,堪堪把她支了起来,才避免了嘴啃泥的尴尬。
素蔻公主吓得花容失色,仿佛娇弱无法承受此险,顺势就想往东方爷的肩上靠来。薛浅芜还没做出应对,东方碧仁以臂挡住她的趋势,淡淡对旁边的宫女道:“扶公主坐下歇了。”
东方爷的话,还是相当有着不怒自威震慑力的,几位宫女赶忙上前,想要扶着公主坐下。素蔻公主恼火地把气撒到宫女们身上:“滚远一些!我自会坐!”
素蔻公主气呼呼带着怨,把自己狠狠地撂进了椅子里。几位宫女噤若寒蝉,只在一旁静立,时时准备侍奉。
东方碧仁与在场的那些世家子弟,一一述了几句,也捡了合适的位置坐下,手里悠悠然把玩着一只翠绿竹色瓷杯,眼光却装作不经意地,时而不时与身旁立着的薛浅芜相遇,传着不敢太张扬的情愫。
素蔻公主可能察觉到了某种说不出的细微怪异,但又不知怪在何处,也就强自坐着,把水盈盈含泪的眸光,凝注在东方爷身上。
若是换做别的男子,被当朝美丽的金枝玉叶娇俏公主,这般含情脉脉注视,估计早就神魂俱醉,无论坐立心皆是澎湃了。然而东方碧仁却似毫无察觉,在所坚守的世界里,清风白月,万般烦恼与我无关的洒脱样。
坐了一会儿,素蔻公主自觉没趣,席间早已有些善于察颜观色的人,开始说些乐子,试图打破凝重局面。这时忽然听到门外丫鬟拜道:“恭迎太子殿下。”
华贵耀眼的赵太子大步走来,薛浅芜难得趁此机会,细细观察他的品貌举止。才华风发,意兴蓬勃,俊美贵气,典型的皇家公子哥儿。
“东方弟,你来得好早啊。”赵迁一边笑着,一边径直向东方爷走来。
东方碧仁亦笑道:“我若来得晚,迁兄又该罚我酒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答畅谈着,旁边的人都没机会插话。怪不得外界都传言,皇太子与东方爷是从穿开裆裤时成长起来的交情,他俩一起,外人连根针都扎不进去,深情厚意可见一斑。
素蔻公主心有委屈,见了太子,本想倾倒一番酸苦之意,见他们谈兴浓,张了几次口,都没能挤出话,终是作罢,怏怏不乐坐在那儿。
赵太子喝了几口茶,眼光从东方爷身畔的两小厮掠过,也没多么上心。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停驻在左边太监,即薛浅芜身上的时间多了几秒钟。
东方碧仁问道:“听说前些时,柳淑妃张罗着给你找了一位太子妃,你见了么?可还中意?”
赵太子摇手道:“快别提了!”然后伏在东方爷的耳侧,低低说道:“有些体己话儿,也只能对东方弟你说了!宫里那些长舌妇人,就是省得我太安稳,一天不给我找点事儿,她们便闷得慌……”
东方碧仁笑着,对赵太子迁道:“你也得体谅些!毕竟也不小了,是该立太子妃的时候了,那些姨娘婶娘纵使聒噪,也是一片好心意。”
赵太子显然提不起兴致,阑珊地道:“那姑娘是柳淑妃的内侄女儿,叫什么采娉来着,前些日子在母后她们的安排下见过一面,印象不是很深,就是那种打小调教出来的女孩子,每个表情都要斟酌好久,哭了用帕子掩拭,笑了用扇子遮脸,一副扭捏矫揉造作样儿!那种性情,就算长着多么俊俏的脸庞,也记不住!哪怕一天相上一百张脸,看着全部都是一副面孔罢了!”
东方碧仁表示理解,拍拍他的肩道:“看着如果还算顺,你就受下吧。毕竟你选的是太子妃,要以贤淑知礼为重,别的都可放到次要地位。何况你的母后与柳淑妃是散失多年的姐妹,由不同人家领养大,深宫重聚,历经波折才得相认。你原来姥姥家早已无人,淑妃至今膝下无子,只有一个柳氏侄女,乖巧知意,对她孝敬顺从,深得她心,也早跟了你的母后做侄女儿。有你母后合着淑妃娘娘做主,恐怕这次,你只有从的份儿了……”
赵太子迁有些心烦意燥,举起一杯酒道:“喝酒,喝酒!”
正端到唇边上,听得一片跪倒之声:“参见皇上、皇太后、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贵妃娘娘。”
薛浅芜心里一凛,好大的阵容。却不敢抬头看,只应声而跪地。
威严的男中音,带着充沛力量响彻整个大殿:“今天是个欢喜日子,这些繁文缛节就省去吧。”
众人这才起身,没有人敢就座,直到皇上等人坐定,他们方在各自位置重新坐了下来。薛浅芜好奇地,偷偷抬眼向那台上望去。
只见素蔻公主不知何时跑了上去,紧紧偎着一位鬓发花白的老太太坐着。那老太太坐居正中,穿着雍容,满脸福态,一双眼睛似抬非抬,平视着座中人,似乎有种很慈祥而智慧的隐形力量。她应该就是东方爷所说的高太后了。
在太后身旁并立而坐的,是位身着滚金龙袍的男人,看着大约快五十的年龄,虽然已是半老知天命了,但那蚕眉鹰眼,悬胆隆鼻,无不带着俯瞰一切、恩泽笼罩万物的凌人压迫之势。这位威严天生的龙袍者,定然是当今皇上赵渊了。
看他好久,薛浅芜分不清心底是何滋味。这个皇帝貌似与她深有渊源,却又全无瓜葛。她似乎是冷宫里的废后薛浅芜,却也全不是了。
如今她看着他,浓重的感慨翻涌而起,造化太是可笑。让她保留废后几个月的记忆,让她产生自己就是薛浅芜的强烈归属感,让她拥有废后的身形五官,却无关了年龄。她成了少女时代的薛浅芜,或者说她是薛废后的复制品,相当于女儿那般的存在。
无论怎样,都是纠结,所以干脆不想。再头疼皆无果,又何必费神劳思呢?
在赵渊的身侧,端坐着一位沉稳朴素的女人。约摸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皮肤保养得相当好,面若银盘,五官典正精致。素钗无雕,发髻高挽,简朴之中含着落落尊严,尽显母仪气派。赵太子迁在她侧旁坐着,可以判断她就是李氏皇后了,亦是赵太子的生身母亲。
正案下方,倚着皇上赵渊的左右脚,分别设一短案。左案边上,乃是一位铅华淡淡的女子,看年龄比李皇后小上三五岁,鹅蛋长脸,气态娴雅静姝,双肩瘦削,身披天蓝轻纱,印有几枝疏淡红梅暗影,出落俗套,诗情婉约。人如其衔,当是柳淑妃了。
右案边上,则有些对比的意味,却是一个丰满尤物。三十来岁,珠玉叠翠,粉面施脂,红唇烈焰,鬓云香腮。左带金步摇,右插珊瑚簪,她的衣服是由层层透明金纱裁成的莲花裙,紧裹丰满躯体,风韵惹火,凝脂膏肤若隐若现,那一对好乳儿,似乎要撑破了衣服飞出来,让人眼花缭乱。
她不好好坐着,却侧身半躺着,柔若无骨地把半个背,靠着赵渊膝盖下方的腿。
薛浅芜看得有趣,忍不住瞅了眼东方碧仁,意在问这么性感的可爱人儿,是哪一房。
东方碧仁瞧了一个空档,低低对她说道:“她是卫贵妃,这些年来极得宠的……”
薛浅芜听了,兴致更甚,好像很有意思嘛。东方碧仁看着大家坐定,一切备得差不多了,起身说了些场面话,大概就是小寿星生日了,大家无拘无束,吃好喝好,玩好乐好之类。
然后就是吃席、行令,因为皇上在场,显得有些拘谨沉闷,没有什么意思。欢声笑语也有,只是带些干笑假笑罢了。薛浅芜和绣姑,因是陪同东方爷而来,倒也蒙受了特别待遇,竟被赐了席,让她们和主子一起吃。
薛浅芜因有大事,所以不敢惹事儿,只是闷头吃着。吃到中场,肚子已塞不下,觉得有些发闷,正在想着皇家宴会百无聊赖,忽然闻得婴儿的啼哭声,众人皆自停了筷子看去,只见奶妈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婴儿,慌张张跑到卫贵妃的跟前,说道:“朔儿想娘娘了,总是哭个不休,老奴只得抱他前来……”
“我的爱儿!”卫贵妃急忙接过,在脸上亲了好几下,方才停住,对奶妈道:“你下去吧!让朔儿也参加参加宴席,沾沾喜气!”
说也奇怪,那小娃儿把头枕在母亲怀里,哼哧哼哧拱了几下,竟不哭了。众人看得有趣,皇帝赵渊亦忍不住哈哈大笑,眉梢全是宠溺得意之情。
对于这小儿子赵朔,他爱护到了纵容的地步。赵朔是他在年过半百时,上天赐给他的宝贝,证明着他宝刀未老,雄风不减当年。是以一看到这儿子,他就喜不自禁。
母凭子贵,何况卫贵妃是那样火爆诱人的好身材,所以入宫虽晚,却也和柳淑妃平起平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