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张帙莳幸而选中了祉儿,祉儿幼时受那张帙莳的指点,等五六岁时再承于奎宁道师门下,两位旷世名师相继教导,难道还出不来一个旷世儿子?
如是想着,她不时派人打听父皇可去请那张帙莳了。
素蔻公主处心积虑的同时,丐儿则在神珠殿怡然自得的弄儿为乐。太子也时常在这边过夜,帮助丐儿照顾犊儿。丐儿想着自己生下了皇孙,已成为整个皇宫里注目的对象,因了素来特立独行,又被太子在这样一座水上宫殿与汹涌诡谲的宫闱隔离了开来,才得以平安清净的度日。太子要是一直打着嵘儿的名头与她在一处,难免导致她成了众怨之所聚,于嵘儿更不利。
她也就尽量劝赵迁不留宿在这儿。
赵迁不在,她、绣姑、南宫峙礼更自在。南宫峙礼虽说阴沉得让她参不透心机和方向,这么多天得他伺候着,心底深处竟早不做外人对待了。
可能是体内有真气的缘故,犊儿精力极好,一天一夜很少有安睡的时候,丐儿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出现什么毛病。赵迁安慰着她道:“父皇忙着把手头最重要的事处理出了眉目,就去请张帙莳来府。”
丐儿漫不经心道:“听说公主也把孩子带到宫里养了?”
赵迁点头道:“祉儿原被绣姑乳养惯了。这段日子绣姑在宫里照顾你,祉儿折腾得不成形。想着绣姑还要看着你坐月子,所以蔻儿把祉儿带到宫里了,厌食的时候可以让绣姑哄得他吃些饭。”
丐儿“哦”道:“那不如把祉儿抱到神珠殿来?两小儿在一起,吃东西抢着吃,也许更带劲呢。”
赵迁一愣,大笑道:“也是呢!亏你想得出!我这就跟母后、蔻儿商量去!”
丐儿怎会不知素蔻公主的意图?
还不是打量着张帙莳快来了,想让祉儿以徒孙之名,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了这场缘法?
那就给她提供这场便利好了!
如果祉儿得到了张帙莳的青睐,那也是天意;如果嵘儿得到了张帙莳的青睐,那么对于祉儿,是命中无时终须无的事儿,素蔻公主也可咽下满腹的不甘了。
赵迁走后,绣姑看着丐儿,定定道:“她的用心,你应该看得出来罢?”
“咱们都能看得出来,皇上和皇后能看不出来吗?公主既然想试一下,那就试试好了,也省得日后为这事,让两孩子结怨。”丐儿笑道。
“那万一,因为东方爷的缘故……”绣姑拧着眉问。
“姐姐是怕张帙莳因为东方爷是他的徒弟,而对祉儿青眼有加吧?”丐儿笑道:“何妨。退一步说,张帙莳真选了祉儿,皇上也会为犊儿另物良师吧。”
绣姑看了看屋外没有人,悄声道:“你真的就对祉儿毫无芥蒂吗?”
丐儿神色肃然道:“刚开始,不舒服是有的。可我怀上了犊儿后,慢慢明白,有些事是无可奈何而阴差阳错的,如果不是这样,东方爷怎么会出家呢?这样想时,就释然了许多,或许东方爷是迫于梅老夫人的压力,或许是为了东方家后继有人,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吧,造化弄人,我们就这样被分开了罢。”
“你能这样想,看来是长大了。”绣姑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孩儿他爹失踪那些日,我却怀了孩子,真不知该怎样活下去,又悲又怨了好多天,直到荆岢无微不至陪伴着我,让我从暗无天日中走出来……你我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不能和心爱的人同生死,却遇到的一两个都是有情有义的男人,这何尝不是人生最大的恩赐!”
丐儿含泪笑道:“不说这些了,都做母亲了,我们要为孩子和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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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迁到了皇后的甘泉宫,素蔻公主和几个麽麽正在哄祉儿吃饭。雪白泛着莲子清香的乳花粥,素蔻公主举着银勺往祉儿嘴畔送,他泪眼汪汪的,一副可怜委屈模样,毫无张嘴吃的意思。素蔻公主心下酸苦难过,举得胳膊都麻得失去了知觉,可祉儿就是无动于衷,目光茫然、呼吸孱孱地端坐着,不知心系何处。
李皇后的一个心腹奶妈子看得焦急,问道:“要不,央人去神珠殿传了话,叫那绣姑过来喂他?”
素蔻公主晦气道:“大早上的,犯得着这么急巴巴过去讨好吗?祉儿在宰相府一两个月,没让那绣姑喂几次,不照样挺住了?怎地在母后这儿,就一口也喂不下去了?”
那奶妈子不好再说,等了一会儿,皇后过来了,看了一会儿,皱眉道:“或者是在宰相府喂养惯了,在府里虽也吃得不欢畅,总比在宫里多吃些。你别看这小不丁点的孩子,他认地方着呢!这样下去,祉儿怎么受得住?要么让绣姑来喂养他,要么回到宰相府让老夫人养着吧。”
素蔻公主听得急了,落泪泣道:“总不能顿顿让那绣姑来喂吧?回到宰相府,祉儿就算吃,也是可怜相,又没个同龄与他玩的伴儿,一日日郁郁寡欢的,能开怀生长吗?”
李皇后道:“你觉得宫里好,就留在宫里吧。”
赵迁正好赶到,听见了李皇后的话尾,朗声接话道:“什么留不留的?”
李皇后看了看素蔻公主,笑而不语。素蔻公主闷气道:“祉儿不吃饭。”
赵迁接过碗,搅了几下,试着喂祉儿,祉儿拗着脸不肯吃。
赵迁道:“这孩子不好养……不如抱到神珠殿去罢?”
“什么?”此时不仅素蔻公主睁圆了杏眼,连李皇后也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
赵迁笑道:“送到神珠殿,绣姑在那儿,最起码祉儿可以保证不饿着。他还可以和弟弟一起,两个小孩子,天真烂漫的,不懂大人之间的心思和复杂,只知多了个伴儿就多了份高兴,做甚么都会起劲儿些,包括吃饭,包括功课。”
素蔻公主望向李皇后,半晌才迟疑道:“母后,您认为怎么样?”
李皇后端凝着赵迁:“那丐儿可知道你这主意?”
“正是丐儿提出来的!”赵迁神色奕奕道:“儿臣觉得蔻儿和丐儿一直不睦,丐儿未必肯让祉儿去呢!没想到她主动释了前嫌,也延续了东方后人和太子太孙一起长大的缘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李皇后嗯了一声,淡淡对公主道:“这是宰相家的孙子。母后是外祖母,不好说话,还是你请了婆婆来一起商量吧。”
素蔻公主心思转悠了千百回,既担心丐儿有什么阴谋,又庆幸着祉儿更有了拜张帙莳为师的机遇。一时竟然颇为踌躇。
赵迁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宰相伯母一定会答应的。眼见祉儿不肯吃饭,也不是个好法子,还是让蔻儿带着祉儿过去吧。”
素蔻公主看着祉儿,眼里涌起一股豁出去的决绝,温声道:“那就让婆子们抱过去罢。我请人去东方府禀了老夫人,她若不想影响神珠殿那位坐月子,再抱回来不迟。”
赵迁斜眼打趣着素蔻公主:“你不跟过去看看,能放得下心吗?”
“神珠殿那样清净没外人的地方,我去了,岂不是聒噪和碍眼?”素蔻公主理了理耳畔头发,冷声道:“祉儿高兴就是了。”
赵迁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命一个行事稳健、步伐利落的老婆子抱了祉儿,遂一起往了神珠殿。
素蔻公主看赵迁走远了,心里烦躁异常。走来走去,走到了御花园南面向阳的山茶花园里,采了一朵朵山茶。把弄了一会儿,尽数抛到了湖水中。零落的花瓣,载着满腔的忧愁和不情不愿付诸流水。
“你真不去看看?”李皇后不知何时踱了过来,对素蔻公主轻声问道。
她不能护女儿一辈子。有些事,得女儿自己拿主意、自己做主才是,并且要承担起选择所带来的后果。虽会栽些跟头吃些暗亏,总比她事事为女儿打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