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是说什么话?”朱氏开口道,“我们既是一家人,就算有什么事也要一起承担,爹说这样的话,可是将我们当成外人了?”
“大嫂说得对。”柳氏也跟着道, “难道爹跟夫君也要这样客气吗?何况,我认为您做的没错。”
陶氏是最后一个说话的, 只是却早已没有当初刚刚嫁入威国公府时怯生生的样子, 她声音虽细却斩钉截铁:“儿媳当年既答应了将泽慕当成儿子, 您又怎能说我不知情呢?若是有事,儿媳自然也该一起承担的。”
几个孩子也纷纷道:“就是,祖父, 咱们都是一家人, 您说这样的话太见外啦!”
威国公有些怔愣地看着他们, 那一颗在战场上被磨练的坚硬的心仿佛也软了下来,这个向来铁血寡言的老人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热热的眼眶:“我不过说一句,你们就有那么多句回我。如今陛下尚未有定论,在你们口中倒像是我被下狱了一般……”
闵夫人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威国公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闵夫人怼完了丈夫,又看了一眼众人,气场全开:“你们有这样的心很好,但欺君之罪并不是小事,你们也不要逞一时意气。如今陛下既然还没有旨意下来,你们也不要瞎想,该干什么干什么。”
“现在。”她淡淡道,“都各自回院子。”
柳氏还想说什么,但朱氏知道婆婆的性子,拉了拉她,又摇摇头。两人倒也没有回去,而是拉住了陶氏,想来是想问她这其中更多的内情。
其余的孩子都对顾泽慕的新身份很好奇,顾泽浩与顾泽淳围着他问个不停。
顾泽慕一边回答,却一边看向顾清宁,却只看到她冷清的侧脸,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经此一事,两人的关系重新降到了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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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威国公府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宫中却有一人正在等待皇帝的召见。
他穿着一袭简单朴素的灰袍,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看着就像是一个落魄的老秀才,却让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张礼亲自来迎,且张礼不仅是亲自过来,还待他十分殷勤的模样。
顿时叫那些新来的小太监议论纷纷,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个老太监在一旁嗤笑道:“这位大人都已经告老还乡多年了,你们自然不认得他。”
小太监们一听,便知道这老太监是知道对方身份的,连忙凑到他身边:“那您老给咱们解解惑,这位老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太监悠悠道:“这位的名头太过响亮,我就说两件事你们感受一下。第一件,这位大人稚龄便成为先帝的伴读,先帝登基后,他以稚龄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这朝中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不满,但不过三年时间,他便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几个小太监都发出惊叹声,老太监顿了顿,又道:“且这位大人心胸宽广,又不揽权,如今这朝中有大半的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就那位郎义郎老大人,因为那耿介的性子,在地方当了十几年的知县,就是这位大人慧眼识珠,将人举荐进了户部,按理说,郎大人应该对他感恩戴德吧?结果在朝堂上吵起来,郎大人该怼还是怼,这位大人也不生气,还在先帝面前夸赞郎大人,以他的身份,能做到如此,你们说是不是难得?”
郎义便是当初那位因为性子太直被陛下调离户部尚书位置,结果新任尚书还没干上两年,陛下又捏着鼻子将郎义给调回来了。这位的才干和他的臭脾气一样知名,放眼满朝,大概也只有夏宜年夏大愣子能与之相媲美,小太监们感同身受,纷纷感慨这可真是好脾气。
一个小太监急躁的问:“既如此,这位大人怎么那么早就告老还乡了?还有,您说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老太监笑道:“你们说,一个文官,活着的时候最大的尊荣是什么?”
“在陛下面前设座?”
“陛下亲自下旨褒扬?”
“百姓送万民伞?”
小太监们纷纷猜测,老太监却只是摇头,最后,小太监们问急了,他才道:“当年这位大人告老还乡的时候,陛下亲率百官相送,特赐羽林军护送他回乡,那场景,那排场,啧啧……除了当年太祖时的尹大人,就是这位康相,我朝立朝百来年可还有第三位大人有这样的殊荣?”
小太监们听完,顿时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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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宫内,康烨正恭恭敬敬地拜见萧湛,萧湛却不等他跪下,便连忙让张礼将他扶起来,又特意赐了座。
谁知康烨却并不坐,而是坚持跪了下来:“陛下,礼不可废。”
萧湛看着他完全白了的头发,苍老许多的面容,心中十分感慨。他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与康烨共事过,他很清楚康烨的能耐,一直希望他能重新出山,不过康烨一直辞拒。萧湛原本都已经要放弃了,谁知康烨竟然在这时候主动来了京城。
等到康烨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张礼连忙扶着他坐下。康烨这一次没有再推辞,他纵然这些年身体好了许多,可毕竟年纪放在那里,这一路从虞城到京城奔波劳苦,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萧湛叹道:“朕与康相也有快二十年未见了吧,你与当年还是一模一样。”
康烨也露出怀念的笑容:“老臣还记得陛下当初刚刚参与国事的时候,虽然年轻,却十分稳重,先帝还同老臣说过,陛下心有沟壑,只是不曾表露而已。”
萧湛一愣:“父皇……这么说过?”
康烨不慌不忙道:“自然,老臣如何敢欺瞒陛下。”
萧湛的神色和缓下来:“康相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你说的话朕自然相信。”
听见萧湛这么说,康烨的脸上却露出愧疚,他又重新跪了下来:“老臣有罪。”
萧湛忙道:“康相这是怎么了?张礼,快将人扶起来。”
康烨道:“老臣这一次入京,是特意向陛下请罪来的,老臣一时不察,收了个弟子,却没有察觉他的狼子野心,让他做尽坏事,老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姚斐的事情,威国公报上来之后,萧湛就已经派人去查清了前因后果,康烨与姚斐这一层师徒关系他自然也知道。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康烨自从离京之后,不图享受,生活清贫,一心教书育人。
如今康烨这么说,萧湛不由得劝道:“康相未免对自己太过苛刻了,这姚斐心机深沉,这么多官员都被他骗了,你没有察觉出来也很正常。”
“陛下对老臣如此宽容,让老臣既感动又惭愧。”康烨似乎老泪纵横,低下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萧湛又劝了他一会,才道:“这些年朕一直希望你能重回朝廷,就像当年你辅佐父皇那样,如今你既然来了京城,便干脆留下来吧。”
“陛下的恩情,老臣感遇忘身,只是,老臣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康烨似乎犹豫了片刻,才道:“老臣恳请陛下为詹世杰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