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在校阅台上讲话时,下面忽然有人高声大呼,我想纵然巡防营的士兵不喜欢王怀庆,可也没有人敢当这个出头鸟。所以这带头高呼起哄的人,必然是经人安排的。”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
“不得不让在下佩服,袁大人果然观察入微。”何其巩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笑容还透露出一种得意的味道。
“大营里都是第二营的人,我想,这必然是克之兄你安排的!”袁肃说道。
“在下也只是略尽薄力而已,如今袁大人一下子做出这么大的举动,若是不能尽快解决此事,只怕后患无穷。”何其巩表情认真的说道。
“我自是明白的。无论如何,这件事要多谢克之兄暗中施以援手。我知道克之兄你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不过有些话或多或少还是要提一提,只要这件事能够顺利结束,将来少不了要倚重克之兄。从七十九标跟过来的兄弟们,我袁肃是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袁肃语气郑重的说道。
“袁大人客气了,眼下还是先渡过这一劫再说吧。”何其巩笑着说道。顿了顿之后,他又主动向袁肃问道,“刚才袁大人说在下至少有两件事要说,头一件已经说完了,不知袁大人所谓第二件事是什么事?”
“既然是我让克之兄至少说两件事,那第二件事克之兄你理应是知道的。不过无妨,我只是想听一听克之兄对眼下对治安团处境的看法。”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何其巩没有急着回话,先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此刻他发现袁肃看事物果然很有眼光。从早先一营、二营宣布留驻滦州开始,他对整个滦州的局势就很有意见,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袁肃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眼下袁肃一针见血的挑破这件事,结合先前看破是他安排人高呼起哄,只能说自己实在太低估袁肃这个“纨绔子弟”,并且低估的时间太长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脸色,略有几分忧虑的说道:“袁大人料事如神,实不相瞒,在下对此次离二十镇而自立之事实有介怀的念想。无论如何,此事都实在过于托大,稍有闪失必会招来祸事。如今一营、二营虽然留驻滦州,可直至今日依旧尘埃未定,事故接二连三,可见在下当初的担忧不无道理。”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何其巩的这番话并无新意,可重在其未卜先知,由此可见对方是有远见之人。
顿了顿,何其巩又说道:“昨日中午袁大人只身赶到鸣嘡镇与在下见面,商讨应付通永按察使接管滦州之事。其实从袁大人交代的行事计划时,在下已经猜出袁大人的意图。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置诸死地而后生,袁大人正是打算放手一搏,一举拔除王怀庆这个眼中钉,并且借机将巡防营收归麾下。”
袁肃笑道:“克之兄,你果然是聪明人。”
昨天晌午他在接到省府发来的电报后,只身骑马奔出标部大院,就是为了去找王磷同、何其巩等人交代自己的计划。不过无论是王磷同还是何其巩,甚至后来的赵山河、陈文年、郭文远等人,他都没有详细说明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现在看来,在这些人当中也只有何其巩一人猜出了计划背后的意义。
何其巩继续说道:“之前袁大人手里只有两个营不足五百人的兵力,任谁都不会放在眼里,这也是为什么袁大人从一开始希望低调处理自立门户的原因。然而这件事并不顺利,终归还是招惹到大总统,想来还是因为袁大人与大总统的关系才使得小事化大。如今,低调蒙混已无可能,袁大人索性就趁风起浪,把这件大事再化大一些。”
袁肃带着欣然的笑容颔首,他并没有惊叹何其巩的慧眼远见,反而是像遇到了知己一样感到兴奋。不得不说,做为一个文化人,何其巩果然显出了与其他书呆子不同的才能。
“两个营的兵力不足为道,然而一旦收编了通永镇巡防营将近四千人的兵力,那就可以与一镇编制齐肩论,无论是大总统还是直隶省府,只怕都会对袁大人刮目相看。不过,此事若成功袁大人便可以一跃而起、站稳脚跟,此事若不成功,只怕袁大人将会万劫不复。”在说到最后一段话时,何其巩语气由弱渐强,脸色也显得十分郑重。
袁肃不得不承认,何其巩将他的计划全部猜中了。正如何其巩所说,他原本想低调蒙混过去,可惜事与愿违,那现在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务求以实力来掌控一方大权。他现在做到了这一点,接下来就必须面临一个重大的博弈,如果叔父袁世凯真的认可自己,那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反之,接下来自己就会成为近畿直隶头号威胁,用不了多久曹锟就会挥兵北上。
真若到了后面的情况,这一仗根本不用打,无论是滦州治安团还是巡防营都绝不会跟北洋军真刀真枪对着干,到那时他算是彻底没有后路,要么被逮捕到北京,要么潜逃至南方。
不过,他敢这么做,理所当然是有一定把握。
直隶近畿虽然是重地,可一来他与袁世凯有一定关系,二来王怀庆被自己赶走之后,通永镇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更何况一旦在直隶发生内乱,对刚刚成立不久的北洋政府来说颜面上会很不好看。
“克之兄,好见解,你所猜测的这些一点都没有错。若是成功,我袁肃的旗号就能扎稳,若不成功那当真就是万劫不复。那么,克之兄你认为我能成功吗?”袁肃似笑非笑的问道。
“在下可没办法说出一个准信,如今在下上袁大人的这条船,不管成不成功也都是希望袁大人能够成功。”何其巩叹了一口气说道。
“走着瞧吧,事到如今再多忧虑也无济于事。”袁肃深沉的说道。
第39章,急收缓放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袁肃都留在昌黎县这边整顿巡防营军务,滦州方面全权委托给陈文年打理。之前被扣押在滦州的魁字营、左营两营人马,都陆续通知了昌黎的情况,并且进行安抚。魁字营、左营这数百号人并没有多在乎王怀庆的离去,仅仅只有王怀庆的副官和两个营管带情绪激动了一阵。不过只过了一天的时间,三人皆表示愿意率部归附袁肃。
通永镇辖区的三县很快便接到袁肃发去的公文,三县都感到这件事无法担待,王怀庆才荣升按察使就被赶跑了,这么大的事万一上面追究下来那就不好办了。因此除了昌黎县之外,唐海、乐亭两县一时半会没有任何反应,既不回电给袁肃又不敢上报到省府,全然像是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至于昌黎县是无可躲避,袁肃现在就在这里,手里还刚刚接管了巡防营的几千号人马,无论是县府还是当地士绅,谁不敢不给这个面子。因此在这三天时间里,以县长何克平为首的官僚士绅们陆续赶到司令处大营拜会袁肃。
尤其是何克平,这三天每天都会到大营里走一趟,为袁肃引见本县的士绅名流,介绍本县的基本情况。袁肃在昌黎县官绅们面前表现的很有礼节,但凡老一辈的士绅到来,甚至都会亲自来到走廊上迎接,因此很快便在昌黎县官绅们心中形成了良好印象。
毕竟前来有王怀庆这个典型的形象摆在那里,如今这位年轻的袁公子,不仅是大总统的侄子,而且还有能耐赶走王怀庆,却对大家都很客气,当真可谓是一时人杰。
何克平每次前来除了引见士绅名流之外,还三番四次表示县府专程为袁大人设宴,庆祝袁大人接替王怀庆署理通永镇军务。袁肃很佩服何克平的滑头,对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正式的官职身份,依然只是滦州治安团总司令罢了,所以没有说是设宴庆祝升职,只说是代替署理一镇军务,不仅迎合了袁肃现在的实际情况,也避免了许多尴尬。
不过一连请了三天,袁肃都只是婉言相拒,并非是他摆架子,而是巡防营这边确实有很多事务等待处理。在这几天里,昌黎县四个营管带一直都留在司令处大营这边,对于他来说,一天没有整顿好巡防营的军务,这些人一天都不能放回本营去。
好在在何其巩、赵山河以及孙德盛等人的帮助下,整顿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该接管的接管,该转移的转移,所有工作都围绕着消弱巡防营威胁为主。
整顿的主要项目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物资集结,其二是收缴弹药。
只要能掌握巡防营的大部分物资,各营几乎就只能乖乖的俯首听话。士兵们要吃要穿,每个月还要固定领军饷,各营若是把控不了这些方面,那就把控不了手底下的士兵。
袁肃下令将所有公用物资全部集结在司令处大营的仓储,之后视情况每个月或者每个季度按时按量配发到各营。
巡防营的公用物资原本确实都存放在司令处大营,可一方面王怀庆公物私用,把部分物资挪放至城中各个私人仓库里面,另外一方面平日疏于管理,各营也都有私下屯藏物资。自袁肃下令后,各营老老实实的交出屯藏的物资,德字营也带队到城中各地私仓缴回物资。
收缴弹药自然是为了保险起见,更何况任何一支军队在非战时都不会让士兵掌握太多的弹药。袁肃以“调整巡防营武器装备,与滦州治安团的武器装备同步制式化”为理由,将各营的武器统统彻查了一遍,在收缴了土铳之类的落后枪械的同时,顺带着就把各营的储备弹药全部搬到司令处大营。
事后袁肃还下达通知,他将会尽快购进一批新军火,到时候再配发到巡防营各营。
然而,这些行动多多少少还是引起了巡防营各营的怨言,有些人察觉到袁肃是在故意地方巡防营,跟之前在校阅台上所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完全对不上口。不过能察觉到这一点的人,心里也很清楚当官的做派,嘴巴说一套手里做一套,再寻常不过了。
好在袁肃宣布伙食改为一日三餐,还是兑现承诺的开始执行,大部分士兵并没有感到不痛快,反正没枪没子弹照样能吃饭,而且一旦遇到战事还能以没武器为借口逃跑,勉强也算是一桩划算的事。
从王怀庆离开昌黎县,到袁肃渐渐将巡防营整顿的有条有序,这几天时间里他一直没有向北京或者省府上报通永镇的情况。他并非是打算隐瞒下去,而是要先将巡防营彻底变成自己的麾下之后,再编造一个像样的故事汇报到上面去。
拖一段时间并不是坏事,这样可以制造他在通永镇已经打理军务很久的印象,同时还能让北京方面没办法尽快再把王怀庆请回来。
到了第四天晌午过后,袁肃与巡防营各营管带一起吃了一顿午饭,顺便传达从今日开始巡防营各级军官的称谓要与滦州治安团一致,管带改为营长、队官改为连长、棚长改为班长。对于这些细节小事,几位营管带自然没有异样,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