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2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5252 字 15天前

十一郎连忙擦泪:“是!阿父你一定要救我啊……”

张郎中火冒三丈:“为父的官位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能留你一命已是极致了!”

而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小厮来报,丹阳公主上门。

张郎中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官服,正容出去面见丹阳公主。

十一郎已经逃出了长安……起码性命保住了。

他就可以放心和丹阳公主借此事周旋了。

而张郎中十分干脆,见到公主,就承认自己儿子的错,说要辞官谢罪。

暮晚摇皱了眉,心里怨恼,骂他这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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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上的人没有人是傻子。

张郎中这个户部郎中的官已经做了十年。

他要辞官,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能替代他的人。

而为了给自己儿子赔罪,张郎中是金钱也赠,良田也赠,官位也送。

最后这事,势必要闹到太子面前。

而太子如今最看重的是年底大典。太子手中最重要的牌是户部。

太子怎么会让户部出事?

户部郎中这招釜底抽薪,真让暮晚摇暗恨啊。

此时暮晚摇多希望这件事是秦王、或者晋王挖出的套给他们上,这样的话她还能多操作……然而可惜,方卫士查了一晚上的结果,是没有人插手。

没有人在意过什么刘文吉。

春华那件事已经结束了。

秦王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刘文吉这个人的存在,晋王大概也不知道……刘文吉这种小人物,即使入了他们的局,他们都没有记住。

暮晚摇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更冷静些。接下来,要在东宫打硬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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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这一日依然在制考,傍晚考试结束,言尚出吏部的时候,遇上其他几个待诏官员,又碰上刘相公。

刘相公勉励了他们一番后,收了张纸条。

刘相公瞥了言尚一眼,似笑非笑。

刘相公慢悠悠道:“你们这几个待诏的,我方才看了你们的卷子,都答得不错。正好今日我夫人要亲自下厨,你们不妨到我家用晚膳吧?”

刘相公亲自邀请,哪有人敢不给面子?

而到了刘相公府上,刘相公让他们喝酒,言尚不喝,被刘相公看了好几眼。但无论如何,一伙被刘相公灌醉的待诏官,今夜都必然要宿在刘相公府上了。

言尚这种低调的人,他当然从不肯表现得与众不同。旁人要宿在刘相公府上,他当然也宿。

不过言尚怕两日过去了,暮晚摇会担心自己,派小厮云书给公主府上送了纸条,让公主不必担心。

刘相公府上一切事情,都被他知道。

刘相公在和自己的孙女刘若竹下棋时,听说言尚让小厮去公主府送信,刘相公拂了拂胡须,若有所思。

他的孙女跪在对面,一心为那位丰神俊朗的言二郎所挂心。

刘若竹还以为爷爷让言二郎宿在家中,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机会。但是现在看爷爷这副样子,刘若竹娇声怀疑:“爷爷,你是不是在使什么坏?欺负言二郎?”

刘相公笑骂:“什么使坏?我这是在保护他!东宫今日很热闹……他最好不要参与为好。”

刘若竹垂下眼,若有所思,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听她爷爷自语:“但是言二郎为何给丹阳公主府送信?只看出他应该是为丹阳公主做过事的,但是一个家臣,或者幕僚,难道回不回去府邸,还要跟公主说一声?未免有些奇怪吧。”

刘若竹道:“人家君臣之谊,爷爷你何必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相公大笑,说:“是是是。比不上我家若竹小娘子,清朗公正,谁也不偏向。”

刘若竹红了腮,被爷爷说的有些坐立不安。

她跳起来,娇嗔道:“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我阿母。阿母给家中客人做醒酒汤,我帮她给言二郎也送一碗。”

刘相公睨她:“素臣可未曾喝酒啊。”

刘若竹跺脚,恼羞成怒:“那送别的汤总行吧?爷爷你干什么呀,这般小气,一碗汤都不给人家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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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东宫又是灯火通明。

只是经常在东宫的杨嗣不在。

因杨嗣祖母生了病,杨三郎和他表妹等人离开了长安,去看望他们祖母。太子这边自然放行。

如今夜里,东宫针锋相对的,是暮晚摇和户部郎中。

因为一个刘文吉被废的事,户部郎中要辞官,暮晚摇则说太子要留下户部郎中也行,但她要求太子补偿自己,把年底大典操办之事,交给自己。

太子若有所思。

挥了挥手:“你二人先不要吵了。张郎中,你且下去,我和丹阳说几句话。”

张郎中下去后,太子便问暮晚摇:“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一个白衣书生被废根而已,怎么还告状告到我跟前了?我听你们吵了半天也听懂了,那个刘文吉大约在岭南时和你认识,得了你赏识。但就这,也值得你大动干戈?

“废就废了吧。一介平民而已。”

如果刘文吉身份只是一个白衣书生,也许暮晚摇心思和太子差不多。只是饶是她冷情,听到太子无所谓地说“废就废了”时,仍愣了一下。

太子的绝情淡漠,第一次让她窥到一角。

暮晚摇不悦道:“便是寻常百姓,也没有废就废了的意思。明日监察御史一定会在朝中状告户部郎中,我看大哥也保不住,不如把户部郎中的官降一级。仍留在户部做事,但也不能再担任郎中一职了。他德不配位,已经不能服众。”

太子颔首。

道:“……也可吧。”

看太子可有可无的态度,暮晚摇松口气,知道太子也不是那般在乎一个户部郎中。她就怕太子太在乎,她这边的意见完全不被看中。

暮晚摇咬了下唇,说:“而且我要送刘文吉进宫。他已经被去了根,宫中是最好的去处了。”

太子眼眸一闪,看向她。

暮晚摇立刻:“不是给宫中安排人。他也不是我的人,日后也不会向我汇报宫中的事情。大哥放心,我没想操作什么,我只是补偿他而已。”

太子就奇怪了:“和亲归来后,我觉得你冷漠了很多。但是此时一看,原来你如此心善么?摇摇,一个心善的人,可是玩不起政治的啊。”

暮晚摇言简意赅:“我不是心善,这么做,只是因为刘文吉虽然没有官位,但是他是言二郎的多年好友。”

太子一怔,然后肃然。

一个刘文吉他不在意,但是如果加上言尚……太子正是想拉拢言尚,当然不想因为这么一个人,将言尚推远。

太子道:“你此事办得对。不能因为一个刘文吉,让言二郎就此寒心。你想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吧,能安抚下言二才是最妥的。言二今日是去参加制考吧?日后他便是我等的助力……不可在此时生变。”

暮晚摇说是。

但她心中想,也许无论如何补偿,言尚都不会喜欢的。

好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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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众待诏官离开刘相公府邸,言尚也去告别。

刘相公在书房翻看卷轴,言尚垂手立在旁等候。等了半晌,不见刘相公让他走。

刘若竹其实也在书房中,躲在内舍屏风后。看到自己爷爷这般难为言尚,她不禁看得着急。刘若竹悄悄弄出一点动静来,细微翻书声在耳。

言尚奇怪,本来不受那声音影响,但是那声音一直不停,他便看去。

见一个妙龄少女躲在屏风后,对他指了指手。还不及诧异刘相公的书房怎么会躲着一个小娘子,他顺着这位娘子手指的方向,看到娘子所指的,乃是刘相公手中的书卷。

奇怪书卷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言尚定睛看去,这一看便微怔。

因他总觉得……刘相公手中拿着的卷轴,是制考时他的答题?

刘相公自然也知道孙女偷偷帮了言尚,他无奈之时,放下了手中书卷:“现在才看到?”

言尚定神,垂目:“……是。”

刘相公叹气:“我拿着你的卷子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到现在才看到。言素臣啊言素臣,你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谨慎,一点都不肯行差踏错。然而为政者,岂能永远循规蹈矩,岂能永远一步不多走呢?”

言尚答:“谨记相公教诲。”

刘相公看他一贯温温和和的态度,也不知道言尚听进去几分。然而刘相公将卷轴一抛,扯了扯嘴角,心想估计没听进去几分。

如言尚这般少年人才,心中都有几分傲气。到了长安后,又步步走得稳,没什么挫折……言尚当然不觉得为人谨慎也并非永远正确。

刘相公道:“吏部在批阅你们的答卷,不过他们拿的是连夜誊写的你的卷子,我这边才是你的原卷。

“我看了你之前科考时的答卷。唔,半年而已,你字写得漂亮多了。”

言尚垂袖听训。

听刘相公拉拉杂杂说了很多,言尚心中愈发不解,不知道刘相公到底要说什么。到最后,刘相公终于说了:“我会安排你留在中书省做事,你意下如何啊?”

相公安排官员,哪里有问下官意见的时候。刘相公如此和气,让言尚心中感激,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看重。

他弯身行大礼,自是表示随相公安排。中书省这般的好去处,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刘相公看他半天,看言尚好听的话说了一通,感激无比,却终是没有说他想听的那一句。刘相公脸色淡漠,道:“怎么,言素臣。我如此待你,仍不能换你一句老师的称呼啊?”

言尚道:“实在是尚已经有了老师……”

刘相公淡声:“言素臣,有礼是好事,但不是永远是好事。当上位者想听你的实话的时候,你总这么推脱,反而会让人不悦。我即刻因不悦你的态度,就算不杀你,也治你一个‘巧言令色’的罪,也没什么。”

言尚神色微肃。

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可以说,他到长安这么久,刘相公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压力……那种稳稳压他一头、将他所有行径全部看透的感觉。

在这种长者面前,耍滑头只显得很幼稚。

言尚因羞愧而红脸,垂手再拜,说实话道:“……只是我不愿刚入朝就选队去站。之前我一直听公主的安排做事……如此有背弃太子的嫌疑,怕公主殿下难做。”

刘相公一哂。

却是躲在屏风后的刘若竹撅起了嘴,觉得爷爷一点都不给言二郎面子。人家才十几岁而已,爷爷何必这般?

刘相公说:“没什么嫌疑。中书省不受太子所制,也没人能说服几个宰相站队。你不想拜师,是以为你之前那个老师,区区一个太学老师而已,就能教会你所有该学的么?好,我且问你,你想当官,是为何事?”

言尚说实话:“为民,为正,为善,为仁。”

刘相公颔首:“好,那我就当是正义仁善了。我且问你,你是为了谁的正义仁善?这天下的正义仁善,难道是绝对的么?是受你言素臣所控制的么?

“你就能确定你做的是对的,旁人就是错的?你就觉得你的立场是对的,旁人不服你,就是错的?

“你还想为百姓发声,为民众发声。何其可笑!你可知,这天下问政,自古以来,都是问贤不问众。只问贤者,不问百姓!你也许不服,但这就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言尚辩驳道:“然而天下至理,世人皆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刘相公反问:“你拿绝境例子来反驳平时行径么?百姓逼到绝境会反……但是绝境,自古以来每次都是灭国之祸。你一生但凡遇到一次,你我都得丧生,就不必在这里讨论如何为官了!”

言尚怔忡,面色既有些思虑不周带来的惭愧羞红,又有些被直叩内心的苍凉苍白。他睁目看着刘相公,目不转睛,忘了礼数。

第一次听到长者这般教他,打破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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