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声音在一片安静的环境中响起,打破了诡异的沉默,也让丫鬟的动作来。众人扭头一看,阻止的人竟然是何当归!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苏夫人已经足够袒护她了,她不应该是最希望销毁裤子的人吗?
“怎么了,妹妹?”陆氏提醒何当归,“这种不洁之物,多半是鹿瑶准备了陷害你的,绝对不能留着。”
何当归莲步走上前,弯腰细看了一会儿火盆中的那坨东西,然后回头冲众人笑道:“呵,这倒十分有趣,若真是鹿瑶准备的,那我猜她可能错拿了她娘的裤子——大家快来看这条裤子的款式,虽然裤腿肥大一些,但的的确确是一条女裤。”
什么?!竟然是女裤?众人一片哗然,苏夫人、陆氏和王姨娘都走过去验看,发现果真如何当归所说,这不过就是一条又脏又旧的老婆子的裤子!呸,这也太诳人了!
麻痹的!是谁第一个说这是条男人裤子来的?
这下子,苏夫人的面色彻底缓和了,觉得这样一来,就算是彻底洗白了七儿媳的名节清誉。想到七儿媳刚才受惊兼受委屈,苏夫人刚要出言宽慰几句,外院却有一个人来报:“小的给夫人请安,老爷让小的传信,要立刻将七奶奶禁足,而且任何人不许探视。”
☆、第612章 苏夫人染疫病
更新时间:2014-02-25
酉正时分,祥云园里,苏夫人用过了晚膳,又差管事媳妇去打听,老爷可从部里回来了,让老爷过来喝一碗牛骨髓茶汤解解乏。“”
苏夫人在外住了几天,回来听见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七子孟瑄被老爷派走了,后来七儿媳那里出了事故,闹闹哄哄查了半天,虽然事情原委不十分清楚,但原系下人作乱,主子是受害的一方,这是绝对没错的。这边儿,还没安抚七儿媳,那边老爷却让人传信禁足了她,什么理由都没给,弄得在场的媳妇子一通眼神官司,猜想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会让从不问家事的老爷插手内帏。
苏夫人自己也挺郁闷的,不说为七儿媳的事抱屈吧,单是老爷“越权”处分了她的管辖领域,这点就让她十分不爽。当时顾着老爷的面子,她不能不照办,可是,单关一个七儿媳太扎眼了,于是她让人封了三间园子,将七儿媳、洳姨娘、褒姨娘三个人全禁足了。现在,她一定要叫来老爷问个明白。
一碗甜汤用完,管事媳妇小跑来回报,说老爷已去李姨娘那儿歇息了,让夫人别等他,早点安寝。苏夫人听了冷笑几声,把汤碗调羹一撂,和衣就睡。
苏夫人的正房大气华美,七尺宽的沉香木矮足榻边悬着鲛绡宝罗帐,暗红绫纱锦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缠枝花卉,风起绡动,如梦似幻。榻上设着秋香色金线蟒引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
老爷孟善常年在外放任,在京中呆的日子短,家中十几房妻妾好容易盼得他在家里长住的这段时光,尤其是几位年轻的姨娘,个个花尽心思打扮,有的写了“悄悄话”往外院里老爷的书房递,有的做了这个羹、那个露的给老爷送去。苏夫人年长庄重,自然不跟她们争这些,不过冷眼旁观她们的闹剧罢了。
今天家里出了这么多事,苏夫人揣着满肚子的疑问,才叫老爷过来问问情况,老爷竟连这个面子都不给!还哪里都不去,专拣李姨娘房里去,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吗?
苏夫人带着怨气上床,又嫌房中气闷,大敞着窗户睡,后半夜就感觉头脑沉重,鼻子也塞住了。上夜的丫鬟听见苏夫人鼾声沉重,端着油灯过去一看,见她面色潮红,额上一层薄汗。丫鬟不敢怠慢,赶忙叫来前个儿给老太太瞧病的女大夫胡杨来看,诊视之后,竟然十分酷似时疫的症状,可愁死一屋子丫鬟了,祥云园登时乱成一团!
同样也是后半夜,一身鱼鳞装的熠彤,突然从一间小黑屋的地面上冒出来,形容滑稽。
此时,何当归还在夤夜整理自己的嫁妆,苏夫人只封锁了她的园门,又没强制要求将她关在屋里,她当然要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活动活动了。
老爷的禁足令来得十分突然,不过孟瑄走前曾说过,他爹娘里面,爹是“忠”的,娘是“奸”的,娘处理后宅女子的雷霆手段,一向是出了名的软刀子。孟瑄不放心,特地拜托他爹关照儿媳妇。所以何当归听说孟老爷禁她的足,也不至于像陆氏想的那样,要将自己关在屋里哭几天几夜。
禁足令下达之后,大奶奶商氏、王姨娘几个人难免有点幸灾乐祸,二奶奶陆氏却难得地征求了婆婆首肯,多陪何当归回房坐了一会儿。
在房里饮茶时,陆氏不经意地提起,孟家的刑房是一个很可怕的去处,上一回被判去刑房的臼嬷嬷,是因为摔坏了大爷的儿子栎木。本来那位嬷嬷也不至于领这么重的罚,不料大奶奶商氏非得出头,为一名不与她相干的嬷嬷苦苦求情,于是大爷疑心,那嬷嬷是受到了商氏指使,故意摔坏他的庶子。臼嬷嬷的罪名一下从“过失”变成了“存心谋害主子”,被罚去刑房做事,商氏也受到大爷的怒斥,险些被休弃。
大家都以为商氏栽了大跟斗,没想到过几日,臼嬷嬷晕倒在刑房,大夫给她一看,大家才知道,这臼嬷嬷早就中风窍闭,手拿不稳东西,说她是故意摔坏小少爷,实在是冤枉了她,连带商氏也是被冤枉的。苏夫人让大爷去给媳妇好好赔个罪,商氏着实风光了一场。
这还不算完,商氏有个胞弟商觉,要在兵部谋个什么职缺,不早不晚也赶到那两天,商氏一求大爷,大爷就帮着办了,商觉轻松入部。本来依着孟家家风,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是大忌讳,不过大爷为自己前几天的疾言厉色惭愧,这件事权作补偿了。
陆氏幽幽叹道,别瞧大嫂平时看着鲁莽冲动,论起精细的计谋,十个比不上她一个。
何当归想了想,让陆氏捎话给婆婆,就说她私心觉得鹿瑶的惩罚太重,不如打几下撵出去就算了,省得吓坏她园里的其他丫鬟。
陆氏赞同地点点头,她正是想提醒何当归,婆婆喜欢柔顺的女子,一上来就留下个“小辣椒”的印象可不好。婆婆虽然给鹿瑶定了重罚,但也有可能是一种考验,看何当归会不会求情,性子是不是软和。
送走陆氏之后,何当归就带着竟嬷嬷和几名丫鬟,对着礼单点查嫁妆,发现那一屋子价值不菲的东西果然都是燕王妃给的嫁妆。而且礼单上并未明确列出这些东西的贵重性,都是“红色锦缎三十匹”、“珍珠头面八套”等字样就概括过去,要不是亲眼看,谁能知道锦缎是蜀锦,珍珠是南珠、夜明珠!
粗略一估计,这些东西不下两万两白银之数,作为嫡母给庶女的嫁妆,已经不是人情送往这么简单了。
何当归只知道燕王妃徐无菡是名将徐达的嫡女,能文能武,有贤德美名,再多的就不清楚了。这件事有古怪,徐妃为什么要送这样厚重的嫁妆给她,非得设法问明白了才行。已经抬进婆家的嫁妆,再往外抬是犯忌讳的事,所以东西已不能还给徐妃了,可徐妃若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要求,而她又不能答应,那就只有花钱“买”下这些东西。
正在灯下观赏一套香木嵌蝉飞瀑连珠,何当归的耳朵很尖,突然听见相隔不远的一间屋子里传出古怪的动静来,好像动物用爪子刨地,又好像是什么东西直接从地里钻出来……
大半夜听见这样的动静,不可谓不惊悚,何当归心里突突跳得厉害,抓起一把宝石短弓防身,打算去那间屋子看看。
回头望一眼还在强撑精神作陪的竟嬷嬷和薄荷,何当归笑了:“瞧瞧我,自己兴头上睡不着,把你们也拘住了!上吊还得喘口气,何况咱们有的是时间,嬷嬷你和薄荷都快下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咱们明天继续。”
薄荷打着哈欠说:“我服侍小姐就寝,锅还在火上煨着,我去倒水。”
“不必麻烦了,”何当归道,“我再看看那一套鼻烟壶就锁门,你们不用管我,快去睡觉!”薄荷一向清楚小姐的脾气,对下人不讲虚头巴脑的规矩,说一是一,于是拉着竟嬷嬷去松园休息了。
下午时,何当归问竟嬷嬷,七爷看上去也似一位文采风流的公子,怎么自己住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才从竟嬷嬷那里了解到,这事儿也是大奶奶商氏给闹的,商氏喜爱三间园子的梅树,想要其中一间,就为分园子不公平的事闹了几年,暗地里嗔怪苏夫人太偏心。
孟瑄把住的园子当成练武场来用,平时连熠彤等侍从也不敢轻易靠近他的园子。孟瑄怕和大房的女眷们住太近,练剑太专心的时候会误伤到人,因此就装作完全不知道大嫂的心意。过了一段时间,他练武时“不小心”把三间园子的梅树砍伤了十几株,又说园丁们动静大影响他读书,不再让园丁来伺弄园中的梅树。园子不久便荒了,商氏也不打园子的主意了。
何当归听后,大致明白孟瑄不给园子取名,也是在故意埋汰这三间园子。不过如今这里已变成她的家,名字还是得取一个,既然这园子从前以梅树闻名,又正好是紧挨着的三间园子,用“岁寒三友”提名就很恰当。
她住的这间叫“竹园”,左边下人的叫“松园”,姨娘住的叫“梅园”。改天她写几张大字,拿去让匠人刻成匾额挂上,再叫来园丁,将满园半死不活的梅树收拾出来,给松竹梅园改换一番新貌,就等着看看,那位神气活现的大奶奶还吃了她不成?
等薄荷、竟嬷嬷走得很远了,何当归才全副武装,向着有声响传出的那间屋子走过去。现在正是夜色未央的时候,万一这不速之客是个大男人,被竟嬷嬷瞧见就不好了,就让她一个人来会会那位访客吧……
“啊!你、你是!”
何当归一推房门,就借着月光看见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脊背,唬了她一跳。再细看时,这个光身子的男人,不是熠彤又是谁!她生气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故意陷害我吗?莫非……白天竟嬷嬷看到的黑衣男人就是你!”
熠彤也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手忙脚乱地套上中衣扣上扣子,才单膝跪地回道:“奶奶别怕,小的绝对没有恶意,是专程进来报信的,白天那个男人也不是我。”
“哦?”何当归来了精神,“你还知道那个黑衣男人的事!莫非当时你也在场?”
熠彤点点头说:“没错,那个人已经被我制住,现在关押于一个秘密之所。下午,我听说了老爷禁足七奶奶的事,心中焦急万分,七爷临走前严令我照看好奶奶,奶奶少一根头发,他就从我头上拔一百根。小的生怕变成秃子,怎敢不尽心呢?”
何当归被熠彤的表情逗笑了,让他起来回话。现在她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老爷为什么禁足我?是我有什么错处,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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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园乱成一锅粥!女大夫胡杨诊出苏夫人染上了时疫,还说这种疫病不是当时感染、当时发作,很有可能是几天之前染上,今天吹了凉风也显出苗头来。这种疫病跟北方大规模爆发的时疫不一样,它的传染性非常强,而且目前无药可医,染上了就是绝症。京城已有三名达官贵人感染这种疫病,看的是最好的太医,用的是最名贵的药,可没有一个人能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