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
方才光顾着照顾她,裴溪故倒是没觉得自己身上冷,如今坐下了,那股冷意竟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才坐了没多久,殿门便被人轻轻敲响,青寰低着头快步走进来,神情严肃,低声道:“殿下,现在外头的情况怕是不大好。”
宋栖迟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下,“出什么事了?”
“今日殿下进山祈福,这消息是陛下一早便放出去了的。可是殿下祈福之后,这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如今外头的百姓都在议论着,说殿下……殿下……”
宋栖迟不禁皱眉,问道:“说我什么?”
青寰犹豫了下,只得咬着牙把剩下的话说完了,“说殿下如今已不再能为大夏带来好运,所以才会祈福也无用。好些人还砸了殿下的小像,以此来泄愤呢……”
裴溪故闻言,忍不住气恼,插话道:“愚昧迷信,简直荒唐!这雨停与不停,本就不是殿下能决定的。”
宋栖迟无奈地笑了下,她又何尝不知,百姓一直以来对她的虔诚信奉,不过是可笑的愚昧迷信所致。
可父皇要拿她来安这大夏的民心,她又怎敢说半个不字?
且以她这皇家女儿身,能为百姓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酸涩尽数压下,抬起头来平静道:“父皇知道了吗?”
青寰点头道:“陛下已经派人去压外头的流言了。且方才善明公公来过,说陛下让您换身素净些的衣裳,即刻去凤露台。”
这凤露台是宋栖迟出生那年所建,以褒奖她为大夏带来雨露恩泽之功。之后几年,每到干旱少雨的日子,宋鸣便会让宋栖迟登上这凤露台祈雨。
只是如今,要祈的已不是雨了。
宋栖迟明白宋鸣此举是为了安百姓的心,她毫不迟疑地点了下头,起身就要去换衣裳。
“殿下!”裴溪故连忙将她拉住,“如今外头正下着暴雨,连伞都撑不得,还如何能去得了什么凤露台?”
宋栖迟转过身,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阿朝,我必须去。”
今日就算这雨将这皇宫都淹尽了,她也必须登上凤露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惶惶不安的民心安定下来。
她走进内室,很快便换了一身素白的襦裙出来,裴溪故知道拦不住她,只好拿了柄伞快步跟了上去。
*
凤露台建在皇宫偏南一角,层层木梯通向最高处,上立一朱色牌匾,写着“凤露”二字。
宋栖迟跪在已经湿透了的勾花软垫上,双手合十,凝望着那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心中默默祝祷。
她自知祝祷无用,却不得不一遍遍默念着那些虔诚的祈求之词。
有时她也在想,既然她出生之时曾给大夏带来福祉,那么能不能,能不能让她再救大夏一次?
裴溪故跪在一旁替她撑着伞,风吹的猛烈,他必须双手握住那细细的伞柄,才能让伞不至于飞出去。
只是那雨仍旧下的又大又急,借着风势尽数扑在宋栖迟的背上,她本就穿的单薄素净,跪在雨中如一朵即将凋零的玉兰花。
善明公公撑着伞在一旁候着,恭敬道:“殿下,陛下说了,最好能祈得雨停,您再回去歇着。”
裴溪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祈得雨停?瞧如今这势头,这雨怎么说也得再下上个几天几夜。
可宋栖迟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平静地点了下头,声音无一丝波澜:“知道了。”
裴溪故知道劝她是没有用的,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在这儿静静地陪着她。
他说过的,他会一直陪着她。
裴溪故侧过身,跪行至宋栖迟身后,胸.膛紧紧贴上她湿透了的后背,替她挡住背后的漫天风雨。
风稍稍小了些,他便用一只手稳稳地撑着伞,而另一只手则从她的手臂下穿过,环住她纤细的腰。
宋栖迟的身子蓦然一僵,偏头去看他,裴溪故也恰好凑到她的耳后,似要对她说话。
她的眼睛撞上少年那双好看的凤眸,心跳的厉害,两人的唇.瓣靠的极近,温热的呼吸在咫尺方寸间氤氲流连。
“殿下。”裴溪故低声唤她,放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一揽,两人便挨的更紧,“这样会暖和些。”
宋栖迟的唇险些贴上他的下巴,她连忙转过头去,脸上微微泛红,小声道:“……嗯。”
被他这样抱着,身子确实暖和了不少,少年的呼吸落在她侧颈,热热的,痒痒的,却又十分舒服。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莫名心安。
*
宋栖迟就这样在雨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可这雨不但没小,反而越下越大。
她有些疲惫地仰起头,从伞沿向外望去,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阴翳的乌云。
风雨织就一座冰冷的囚笼,将她牢牢禁锢在这高台之上,她跪着,祈求着,她冷,她痛,可却根本无人在意。
在意她的只有裴溪故。
他撑着那柄飘摇欲散的伞,用自己纤弱单薄的身体,为她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