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柳小姐才说过,母后要少想些事情,保持愉快的心情,怎么母后转眼便忘记了?”徐炆玔焦急的盯着乔皇后的脸:“母后,我不想你每日都受苦,你还是听柳小姐的话,安心养病罢。”
乔皇后见徐炆玔提到明媚时,眼中便闪着灿灿的光来,微微一愣,试探着问道:“玔儿,你觉得柳太傅的孙女如何?”“母后的意思?”徐炆玔一阵狂喜,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个不停,难道母后见着明媚十分喜爱,也和他有一样的感觉,想将她挑了做自己的皇子妃人选?“今年宫里大挑,你父皇现在身体状态不怎么好,也不会选太多人充斥后宫,主要是想帮你们几个挑正妃和侧妃。你二哥虽然去年已经娶了兵部尚书家的小家,可萧贵妃那边却积极得很,现儿已经在摸各府小姐的底细了,我们也不能落在她的后面,所以我今儿才想来问问你的想法。”侧头想了想,乔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也已经帮你挑了几家小姐,今日见着柳太傅的孙女儿,忽然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徐炆玔听到这句话,心里暖了几分:“母后是想给我挑柳小姐做正妃?”
“柳小姐做正妃?”乔皇后诧异的望了徐炆玔一眼:“怎么可能?正妃我已有人选,而且今日来的这柳小姐,恐怕还不够入宫大挑的资格呢。”
徐炆玔听了这句话瞬间便泄了气,他也知道宫中大挑的规矩,正四品官员之女,须得今年正月之前及笄,从柳家十小姐的头发梳的样式来看,她尚未及笄,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乔皇后见着徐炆玔春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也知道大约这柳家小姐是不够年纪了,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徐炆玔的脑袋道:“玔儿,那柳太傅家可还有适龄的女儿参选?”
“别的适龄小姐?”徐炆玔有几分失神:“可她们都不是那十小姐。”
乔皇后蹙了蹙眉头,玔儿这意思就是想要娶那柳家十小姐了?可她还未及笄,等着及笄要过一年才能抬进宫来,这期间又得两年,现儿形势紧急,哪里还能等得上两年,自己还急着想让玔儿快快成亲,早点生下皇孙,给他储君之位添上砝码呢。李贤妃的那个大皇子,大婚八年了,正妃侧妃纳了一长串,素日里除了去笼络朝堂大臣就是忙着和妃子们混在一处,播种勤密,但收获稀少,至今还只得了几位小郡主。最近倒是听说他的侧妃有孕,还不知道生出来是男还是女,但是那李贤妃明显的腰杆子挺直了许多,到处摆出一副张扬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就要抱孙子了。萧贵妃的二皇子,去年纳了兵部王尚书的女儿为正妃,到现在还没有传出喜信,这让乔皇后心里头又安稳了点。英国公府地位稳固,镇国将军府又有隐隐约约向自己这边靠拢的趋势,朝堂上这边倒也能与萧国公府相抗衡,现在乔皇后最操心的莫过于徐炆玔的婚事。
自古以来,挑选储君便有多种考量,虽说立嫡立长乃是根本,可也免不了要考量别的东西,例如说这子嗣便是考量范围之内,一个有子嗣的皇子与一个膝下空虚的皇子相比,自然是前者更占优势。
徐炆玔今年才十七,比前头两个皇子都年轻,还没有大婚,这子嗣方面自然就没有竞争力,所幸老天庇佑,萧贵妃与李贤妃生的那两个儿子真是没用,成亲这么久都没能弄出个子嗣来,这才让徐炆玔有了更多的希望。乔皇后转头看了看儿子,他手里端着那个药碗,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得疑惑的看了看徐炆玔道:“玔儿,你在想什么?”“啊……”徐炆玔被乔皇后突然发问弄得一惊,药碗没有端稳,滚到了地毯上,一块灰褐色的药渍子迅速的蔓延,渗到了地毯里边,因此那鲜红色的牡丹花瓣有一个角似乎被风蚀了般,显出枯败的颜色。“母后,柳太傅家里应该、应该有两位小姐会参选。”徐炆玔磕磕巴巴的回了一句,突然想到了那日梅花树下那个孤零零的坐着,表情清冷的女子,弹琴时那忧伤的神情,好像说她已经是大房的记名嫡女,那肯定是会来入宫候选的。“母后觉得可以在这两位柳小姐里边选一位为你的侧妃,正妃之位给玲珑那丫头,魏国公府今年有一位记名的嫡出小姐也要来进宫候选,也可以给个侧妃之位。”乔皇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就这样,一位正妃,两位侧妃都是有背景的,自然会有助力。”一时间,储秀宫里一片沉寂,只听到暖炉里的香料燃烧的时候偶尔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刺激着人的听觉,每一次细微的毕剥声响起,似乎就在眼前就浮现出一点红红的火星,明亮灼热,直直的刺到人的心里去。
“怎么,玔儿?”乔皇后拨弄了下那管长长的指甲套子,轻轻的在紫檀木的茶几上敲了几下,咯哒咯哒响声在储秀宫的正殿回旋着,一点点的响在徐炆玔的心底。
“可是,玲珑喜欢的是景铉表弟,母后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为何还把她也考虑在其间?”徐炆玔闭了闭眼睛,玲珑郡主那张美艳的脸仿佛出现在眼前,他还在给她出谋划策让他去夺取乔景铉的心呢,没想到母后竟然让自己娶她做正妻。
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人,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高兴的事情,不管玲珑再是长得天仙一般,自己也没办法接受她嫁给自己的现实。徐炆玔心中忽然间一阵悲伤,原来以为母后温柔,自己提出的要求她都会答应,可现在看来自己却是相差了,母后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人,早就将他的亲事定了下来,只是以前没有向他宣布而已。
“万阳公主是你父皇同胞妹妹,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驸马也算出身高门,也有一定势力,玲珑这丫头极得你皇祖母宠爱,娶了她无论如何是只有好处。至于她喜欢炫儿,只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一些臆想罢了,成亲以后她自然也会收了心,谁不会一心一意的帮着自己的夫君?”乔皇后用手拍了拍徐炆玔的手,指甲套子缓缓的拖过他的手背,金属的甲套凉冰冰的,似乎触及了他的心底,一阵战栗。
徐炆玔听着乔皇后轻描淡写般,他的婚事就已经定了下来,不免有点失落:“母后方才不是说柳家十小姐不错吗?为何不等明年再定下她……”
乔皇后的眼睛缓缓扫了过来,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冷冽,她轻轻的哼了一声:“玔儿,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萧贵妃生的那个去年就已经成亲,只是他那个皇子妃肚子忒争气,一点点音信儿都没有。若是这次宫里大挑给他再选几位侧妃,指不定皇长孙就是落在他家了!你哪有时间去等明年?我可是一刻儿也挨不过了,巴不得明天就给你指个妃子呢!”
看了看徐炆玔失落的眼神,乔皇后把手放在徐炆玔肩头,语重心长的说:“玔儿,想成大事者,必须放弃儿女私情。那柳太傅的孙女离及笄时间还长,你如何等得及她长大?现儿形势紧急,来不得半分走错!若是玔儿真心喜欢她,觉得对她有所愧疚,你得了储君之位后,自可再纳她为侧妃,多宠着些也是了,若是还嫌不够,承继大统以后,你要封她做贵妃也好,做皇后也好,那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听着乔皇后这话,徐炆玔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意,江山美人都能兼得,这乃是人生至美乐事。仿佛间似乎看到万里江山如画,他正携着明媚的手在皇宫城墙上放眼欣赏着大好河山,接受万民朝拜,明媚的脸上有着最最温柔的笑容,一双明眸如水,全在他身上停留,没有再看旁的地方。
想到此处徐炆玔心中越发高兴,他嘴角微微上扬,抱住了乔皇后的肩膀:“母后,还是你想得周到,玔儿按照母后安排行事便是了。”
看着徐炆玔这样子,乔皇后的心悬了起来,看起来玔儿对柳家十小姐真是用情至深。乔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情之一字,能毁去太多东西,想要有所作为,需得做到“拔慧剑,斩情丝”,在玔儿没有把储君之位纳入怀中之前,要防止那柳太傅的孙女和他接触过密,尽量不让她进宫才是。
“玔儿,你是不是很喜欢柳太傅的孙女?”乔皇后和蔼的看着徐炆玔,轻声问道。
徐炆玔没有料到乔皇后又一次问起这个问题,变得窘迫不安起来,脸上有着一种羞涩不安:“母后,你怎么又问起这事情来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是玔儿真的很喜欢她,那最后尽量让她少进宫。刚刚你也听到了今日她出宫时遇到了萧贵妃想刁难她,若是没有景铉,她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苦。在你储君之位稳固时再接她进宫,那时候自然没有人再敢来对付她,这样做岂不是更美?”
徐炆玔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母后说的是,玔儿记下了。”他心中暗道,明媚不能进宫,那自己便出宫去看她便是。
站起身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母后,儿臣去上书房。”
乔皇后点头微笑的看着他:“去罢。”
大殿的门帘被宫女撩起,寒风飕飕的卷这进来,乔皇后见着儿子那片衣角慢慢消失,挺直的背颓然倒了下来,她的手紧紧抓住织锦衣裳的一角,眼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艰涩:“姑姑,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年我被父王逼着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可现在我又逼着自己的儿子去娶他不喜欢的女子,我这样做……”她的眼中滚落了几滴泪珠:“我这样做不对,很不对。”
此时的乔皇后看上去十分的弱小,她已经放下了皇后的架子,她不再自称“本宫”,而是用了一个最寻常的“我”字,这充分体现了她内心的一种无助。
“娘娘。”莫姑姑在乔皇后面前跪了下来,眼中也有着焦急与哀伤:“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为何还要想起?柳小姐都说你要精心养着身子,不要想得太多,可你却就是不听,这病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昨晚我又梦到了当年的事情。”乔皇后摸着胸口,似乎难以呼吸:“这些年来,仿佛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他一直在梦里陪这我。特别是最近,他出现的次数越发的多了,我都害怕皇上来我这储秀宫过夜,生怕在梦里会喊出他的名字来。”
莫姑姑跪在乔皇后的软榻前,眼中带泪,伸手捉住了乔皇后的一角衣裳:“娘娘,你这只是偶尔的情绪,你要为三皇子殿下着想,若你现儿这般迷惘,那他该怎么办?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娘娘,你可要往前边看!咱们做了这么多的功夫,你也忍耐了这么多年,难道就被几个梦给压垮了不成?”
莫姑姑的话有如醍醐灌顶,乔皇后忽然间脸上变了颜色,她喃喃道:“是,姑姑你说的是,我本宫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呢,怎么能半途而废。”她粗重的喘了两口气:“玔儿心地仁慈,有些事情少不得由本宫替他去做,否则他被人逼到角落里边,只有死路一条。”
“娘娘,你能这么想就好了。”莫姑姑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我从小便与娘娘一道在英王府长大,陪着娘娘进宫,当年身边的伙伴们差不多都已经不在了,只有我还留在娘娘身边。娘娘,奴婢是一心希望你能过上安心日子,不要再想东想西,可这安宁日子总是要用无数的算计才能换得到,不是平白无故从天而降的,娘娘,自从进了宫,你便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往前边走了。而且,你不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必须要比人看得更远,走得更早。”
“姑姑说得对。”乔皇后坐直了身子,脸上恢复了原来那坚毅的神色:“给本宫打水过来,本宫要净面。”
☆、第八十九章 下黑手
京城的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日头已经高高的挂在了天上,明晃晃的金色照在大地上,积雪已经逐渐消融,被过往的人群踩成了一片泥浆。
马车辘辘有声,一点点的回旋在耳边,单调而机械,又如一支唱不完的小曲儿一般,悠悠扬扬的飘荡着。明媚将脸贴在了车厢上,一双眼睛从软帘的缝隙里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脑子里不住的在想着钱不烦刚刚问自己的话。
“丫头,那乔家小子到底靠不靠得住哇?”钱不烦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我总觉得这些王孙公子都不可靠,王府皇宫都是些腌臜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烂污事情!”
靠不靠得住?明媚闭着眼睛靠在车厢壁上,静静的思索。
师父现在问她,她又该问谁去?尽管自己想要试着去相信他,可是怎么能轻易下结论呢?一个人是会变的,即便他此时一心一意,谁又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
靠得住,和乔景铉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靠不住,自己带着几个丫鬟出来,立个女户自己过一辈子。睁开眼睛一日,闭上眼睛一日,怎么样都是过日子,就看自己打算怎么过。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着新思想的人,明媚从来没有打算过去靠乔景铉过日子,即算是嫁给了他,自己也要有属于自己的领域,而不是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一片天空,躲在他的羽翼下,透过缝隙去仰望蓝天。
“姑娘,该下车了。”身边传来玉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柳府的大门就在眼前。
玉梨打起了马车上的软帘,一角金灿灿的阳光便泄了进来,照得车厢里明晃晃的,已经停雪,地面上有着深深浅浅的脚印。
从外院走进了青莲院,换回女儿装扮以后,明媚摸了下腰牌:“玉梨,你随我过去玉瑞堂,还得向老夫人还这牌子呢。”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一对和阗玉的镯子沉甸甸的压在那里,透着一丝沉稳,将她的手腕衬得更白皙了些,真如欺霜赛雪一般。明媚伸手将那对镯子抹了下来,交给玉箫:“替我收好,跟那滴露七宝簪放到一处。”
玉箫抿嘴笑了笑:“姑娘,莫非又是乔世子送的?”
“才不是呢。”玉梨快嘴快舌,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皇后娘娘赏的!”
玉箫唬了一跳,那玉镯子都差点没有拿稳,眼睛瞪得老大:“姑娘,你今日竟然进宫了?宫里是个什么样子?是否气派?皇后娘娘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和那庙里的观音菩萨长成一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