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夫人望望夫君,又看看儿子,再瞧着一屋子的孙子孙女,笑得很是舒畅:“咱们柳家也算得上是百年富贵了。”
明媚坐在玉瑞堂里,笑着与柳老夫人打趣说话,她瞧着现在这华堂里可真是花团锦簇一般,远远的瞧着那真是富贵锦绣。可只有凑到近前去才知道这富贵锦绣里边却透出一点点晦暗来。
百年富贵算是长久的,可任何一个家族都难得有持续的风光。柳家从文宗起便开始在朝堂上担任重要的职位,到现在差不多八十多年了。柳老夫人的百年富贵,自然是将柳元久以后的几十年也算在里边。
这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凡事都会有兴盛期,也会有衰败期,世世代代的富贵是不可能有的,虽然大家都在追求,但谁又能保证这繁华似锦持续延绵?秦始皇给自己取名为始皇帝,就是希望他的王朝永远传承下去,万年基业坚如磐石,可结果却只到了二世,秦朝就被颠覆了。
《红楼梦》里那四大家族这般荣华富贵,白玉为堂金作马,一碟子菜都要几十两银子才能做得出来。吃穿用度极尽享受,可到最后也是忽喇喇似大厦倾,飞鸟尽投林,落了个白茫茫好干净。
明媚静静的坐在那里,望着四周几位堂姐妹头上钗环闪闪发亮,与玉瑞堂里的金银器具交相辉映,一点点亮光投在地上,就如金星一般在飞舞着。她有些出神,忽然就觉玉梨在轻轻推她,抬头一看,柳老夫人有几分焦急的望着她:“媚丫头,快给你祖父再把脉看看,他说有些不舒服。”
答应了一声,赶紧走过去给柳老太爷把脉,血脉有些梗阻,明媚皱了皱眉头,这是典型的高血压症状,遇着了刺激,血压升高,血管壁增厚,有些地方窄小,血流过不去。
“祖父,你现在是不是头痛,胸口闷,眼前有些发花,看不清人?”明媚小心翼翼的发问,一边查看着柳老太爷的脸色。
“确实如此。”柳老太爷摸了摸胸口:“这地方堵得慌。”
明媚仔细又把了一次脉,暗暗叹了一口气,柳老太爷不仅是高血压,还有心脏病,这可都是要休养的病,哪能还在朝堂里忧国忧民。“祖父,你该好好休息几日,若是不静心休养,只怕会更严重。”
柳老夫人望了望柳老太爷,有几分关切:“老爷,你便听媚丫头的话,在府中好好休养几日罢,也耽搁不了什么事情。”
“太子殿下的册封仪式就在几日之后,我如何能在府里休养?”柳老太爷摆了摆手:“我不过就是这一阵子忽然觉得心慌气闷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见着柳老太爷这般坚持,明媚也没有法子,只好让曼珠去取了文房四宝过来:“我给祖父开个方子,每日两服药,可不能少用。”
柳老太爷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省得,十丫头,你便开药方罢。”
明媚仔细想了想,给柳老太爷开了张方子,全是软化血管,降低血压的那些药物,只盼望没有什么大事让柳老太爷操心,能好好的过了年前这些日子。她偷眼望了望柳老太爷,脸上有着红润,若不是学医之人,定然会以为柳老太爷精神健旺,其实这种红色就是不正常之处,说明血流已经上涌至头部,若不控制,血管爆裂,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玉瑞堂上难得有今日这么多人,不仅仅只有女眷,府上的男子都陆陆续续的来了,明媚开完药方以后,才扫视到柳明卿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望着自己,似乎颇有深意。
明媚心中一惊,瞧着他柳明卿眼中的那神色,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扯了个故障从玉瑞堂里走了出来。
刚刚出了主院的门,就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站定身子回头一看,果然是柳明卿追了过来:“十妹妹,我有个糟糕的事儿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明媚见他脸色不大好,也有几分焦急:“是不是关于乔景铉的?”
“是。”柳明卿讶异的望了明媚一眼,她怎么就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乔景铉的事情?真真是聪明伶俐,闻弦歌而知雅意。
“乔景铉,他……怎么了?”明媚见着柳明卿那模样,不由得也有几分心惊:“他没出什么事情罢?”
“刚刚他与郭小九比试,郭小九不小心用刀子划伤了他的胳膊。”柳明卿说得又急又快:“你这里有没有好些的金疮药?我拿了过去给他用。”
明媚听了皱了皱眉头:“有没有止血?”
“喊了个大夫过来看了,给他止了血,用了药,可郭小九一直叫说十妹妹的药合用一些,让我过来讨些。”柳明卿也顾不上在原地说话,飞快的往青莲院那边走了去:“十妹妹,快些给我点,郭小九还怕英王妃知道呢。”
玉梨听了急得直跺脚,一溜烟儿跑了回去:“我这就去拿。”
“那伤口有很深?”明媚也是心疼,郭庆云这不长眼睛的,分明是比试着玩,怎么好在乔景铉胳膊上划口子?她望了望柳明卿:“我想过去瞧瞧。”
“你和景铉现在是未婚夫妻,怎么能见面?”柳明卿摆了摆手:“伤口不深,你便放心罢,给我些合用的金疮药便好。”
这十二月的园子一片灰暗,明媚在里头走着,心中焦急,望着往前更是灰扑扑的一片。乔景铉,乔景铉,她不住的低声喊着这个名字,你可不能有什么事情。
直到见着玉梨的身影,明媚这才放下心来。见着玉梨手中托着两种药,明媚抿嘴一笑,玉梨可是把她最好的药都给拿出来了,有一瓶是黑玉断续膏,那可是断骨重生的,乔景铉这点小伤口,应该用不着。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让柳明卿拿着给乔景铉去用,只希望他能早早恢复。明媚将药交到柳明卿手中,交代了一番用法,这才站在那里见着他飞快的往前边去了,淡蓝色的锦袍被北风吹了起来,就如一双蝴蝶的翅膀,振翅欲飞。
柳明卿拿了药直奔英亲王府,门房认识他,笑着迎了上来:“柳五公子安好。”
扔给门房一块碎银子,柳明卿把缰绳交到他手上:“帮我去系好了,我去找你们家世子有事,马上就会出来。”
门房点头哈腰的将马牵到一旁,就见着柳明卿飞快的奔了进去,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他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跑得这般快。”
柳明卿踩着青石小径走得飞快,到了主院那边稍微放轻了脚步,唯恐被英王妃听见响动。沿着主院的院墙往前边走,再过两条路边是劲松院了。柳明卿急急忙忙往前边赶着,瞧见了劲松院的院墙,心中正在高兴,忽然就见前边有几个人影,仔细一打量,从那穿着打扮来看,该是英王妃。
放慢了脚步跟在后头,柳明卿心中有几分焦急,英王妃为何跑到劲松院这边来了?难道是有人走漏风声去告知了英王妃?正在想着,就见英王妃转过脸来,一脸严肃的望着他:“柳五公子,你也来了?”
柳明卿没得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王妃安好。”
“听说你们在一起比武操练,铉儿受伤了?”英王妃的脸上结了一层寒霜,望着站在面前的柳明卿,气不打一处来。乔景铉受了伤,竟然不告诉自己,还叫下人们都闭嘴,若不是那香笔还算是忠心耿耿,偷偷跑过来报信,自己还被他们蒙在鼓里!
柳明卿尴尬的笑了笑:“王妃,那伤势不重,景铉不让我们说。”
“哼,伤势不重?”英王妃瞟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那你这是拿着什么?”
柳明卿下意识想将手藏到背后,可他发现这一切都已经迟了,英王妃已经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瓶瓶罐罐,即便他不说,英王妃也能猜到,那肯定是给乔景铉治伤的药。他咧嘴朝英王妃笑了笑:“王妃既然都知道了,那还用问?”
英王妃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劲松院里走,柳明卿见事情已经被英王妃知晓,也不再掩饰,紧紧的跟了上去。
乔景铉坐在内室里边,屋子里温暖如春,暖炉里燃烧着银霜炭,正在毕毕剥剥的响着,红红的火星字溅了起来,又很快落回了木炭上边,“啪”的一声响,只余下灰白的粉末。乔景铉坐在椅子上边,衣裳褪去,露住了一条胳膊来,那胳膊上头缠着白色的布条,上边还有隐隐的血迹,就如一朵殷红的花。
“铉儿,你这是怎么了?”英王妃一步跨了进去,见着乔景铉胳膊上缠着的那白色布条,眼前便有些发晕:“怎么会这般模样了?”
乔景铉满不在乎的回答了一句:“我与小九比试,收势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胳膊拉过了小九的刀刃,划伤了。”
“摆刀刃划伤了?”英王妃惊叫了起来,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郭庆云,脸色黑黑:“小九,你怎么就这般不小心!”
郭庆云大大咧咧道:“姨母,这比试的时候总免不了会受伤,表哥这伤不算重,没伤到骨头就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了,过不了两日就好了。”
“没伤到骨头就没事?”英王妃全身打着哆嗦:“小九,你说得可真是轻巧!”
郭庆云耸了耸肩肩膀:“姨母,未必还要我往严重的情况说?你岂不是会更担心了?我这只是实话实说,你真不用担心,练武之人,这种磕磕碰碰很正常。”
“练武之人,练武之人!你又算什么练武之人!”英王妃的脸色铁青,指着郭庆云便骂了起来:“小九,你是个女孩子家,就该在闺阁里坐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点女红针黹,学些打理家中中馈,哪有像你这样的人,到处乱跑?还舞枪弄棒的,没由得让你母亲担心!我看你这模样,京城里可是没有人敢娶你回府了,你还是去西北寻个夫婿才是。”
郭庆云听了这话。“腾”的一声跳了起来,愤愤不平道:“姨母,我嫁不出去,可跟你没有关系,我可不能被你这般指着鼻子骂!”